☆﹀╮=========================================================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重返十五岁之丑姑娘案例报告 作者：五月小刀 大学毕业典礼当晚，洛桃见到自己死缠烂打端茶送水追到手的男神牌男友在楼顶跟人拥吻！ 捉奸现场!怒发冲冠!然后，她就坠楼死了= = 结果赶上地狱大酬宾，嘿！她又重生啦！回到了十五岁！变成了中学时代的自己……的同班同学？！ 洛淘(抓狂中)：啊喂，说好的重生无敌，弥补遗憾呢！这都不是自己弥补个鬼的遗憾啊？！ 而且，这个过去的世界，怎么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 妹子重生后成为了十五岁的自己的同班同学，回忆青春，顺带教育自己，顺便解决终身大事的故事。 又名《跟着实习小神仙遇见已知的自己然而花季少女为何这么丑》，《转到班上的那个爱管闲事的废柴女居然是本学霸未来的自己》。 慢热。慢热。慢热。 重生女主和八年前的女主同处一个时空，小狗血，略精分。 嗯，其实作者君觉得这是一个关乎成长的，治愈温暖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桃 ┃ 配角：冥昇，陈洛陶，封萧萧，欧阳城，许若，张晋川，蓝秋旻，于惠 ┃ 其它：校园，重生,青春 　　☆、chapter 1 　　01 　　洛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毕业前，第二次成为Z大的八卦焦点。 　　第一次是因为家世平平、相貌平平，连胸也平平的她，居然真的追到了Z大的风云学长，张晋川。 　　这一次是因为，她的死。 　　毕业典礼的狂欢夜，当着张晋川和于惠的面，饮酒过度，哭喊着发酒疯的洛桃，从学校十八层的主楼天台失足坠下，当场气绝。 　　血腥的场面和明显大于实数的目击者以及“我听说”传言，迅速攻占了Z大及周边学校的论坛，朋友圈，微博。 　　“Z大女生失恋心伤跳楼自杀!” 　　“Z大一女生为人奸/杀，凶徒主楼抛尸！现场惨不忍睹！” 　　“关于洛某与张晋川不得不说的故事！” 　　“那个学台小主持人小模特于惠不是小三吧？LZ表示每次看到她都觉得翻江倒海，想吐。” 　　…… 　　一个月里，各种帖子真真假假。从单纯讨论自杀还是他杀，到扒起“张晋川和于惠各自的情史”，“于惠有没有整容啊”，越来越离谱。 　　好在洛桃是完全听不到这些话了。 　　在脆落的肉体砸到冰冷的水泥地的一瞬间，洛桃的魂魄抢先一步抽离了她的身子。干净利落得好像怕沾了血腥似的。 　　魂魄飘飘荡荡的时候，她看到一脸震惊的张晋川往天台方向冲过去，却被于惠死死抱住。体重不过九十斤的于惠竟然是一个大力士，一下子就钳制住了人高马大的张晋川。 　　张晋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张开口似要呼唤洛桃的名字。于惠眼疾手快，抬手重重地甩了张晋川一耳光。 　　“你冷静一点。”于惠的手连同声音终究也禁不住颤抖，“听我说。我们俩今天没有来过主楼天台。我们……我们也没有见过面！不行，不行……得好好想想。总之，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 　　于惠双手神经质地来回搓动着自己的脸，努力想镇静下来。 　　张晋川终于禁不住出声喃喃：“可是，可是淘淘她……” 　　“可是个屁！张晋川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洛桃那个笨蛋，可以为了你牺牲一切！我于惠，不想为了任何人赔上我的前程！走！”一股无名火突然冲上于惠的心头，暂时冲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她一把拽住张晋川的胳膊，匆匆下楼。 　　飘在半空中，刚刚死透的洛桃还处于懵逼状态。 　　临死前她酩酊大醉，哭哭啼啼，怎么摔下楼的都不清楚。 　　刚飘起来的魂魄也还是个糊涂醉鬼，迷迷糊糊，脑中只想着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麻痹张晋川你就这么走了？说不定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啊！ 　　第二个问题是，学校主楼有多高来着？忽略阻力，按照自由落体公式，我刚才应该在空中飞了…… 　　活着的时候，她经常脑洞大开地想象从多高多高的楼上跳下来可以享受多少秒的飞行时间。 　　她抬起右手食指，想在左手掌列个简单的公式。 　　却发现她的整个手掌，不，是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 　　酒疯女子终于反应过来。 　　靠，老子已经死了！算个屁的自由落体时间！ 　　现实世界的惊叫声一阵接一阵。是走夜路路过的学生们发现了她的尸体。 　　醉鬼洛桃晃晃悠悠，朝某个方向飘去。 　　02 　　身不由己的飘荡终于在一幢古香古色却又金碧辉煌的府邸前停下俩。 　　“阴、曹、地、府。” 　　洛桃仰起头看着大门上的匾额，一字一顿地读了一遍。 　　原来真的有阴曹地府！ 　　可问题是，西游记里的阴曹地府都是漆黑一片，鬼影重重的呀！ 　　黑白无常呢，铁索呢？这么亮堂堂的好像故宫一日游，是什么个情况啊？ 　　正想着，地府的门缓缓打开了。 　　不是木门“吱呀”的开门声，而是有些浑厚的机械拉门打开的声音。 　　看着朝左右两边退去的门，洛桃彻底失语。 　　我的妈，还是个自动门。 　　门里站着一个人。那人，额，或者说那鬼，穿得像古装剧里的师爷，手里却抱着一台硕大的平板电脑一样的玩意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桃，好像在确认身份。 　　“洛桃是吧？进来吧，到那边去排队。” 　　洛桃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但她还是点点头，乖乖地朝他指的方向飘过去。 　　飘过那“师爷”身边的时候，洛桃还不忘忙里偷闲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平板。 　　标志是一个咬了一口的蟠桃…… 　　我勒个去。 　　“师爷”指的方向是传说中的奈何桥的所在，洛桃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她飘过去安静地排在末尾。 　　洛桃这个人，有时候也不知是心宽还是迟钝，淡定得不可思议。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毕业典礼当晚喝醉酒，流着泪大唱“给你我的心作纪念”，半小时前刚刚看到自己的男神牌男朋友和于惠在天台拥吻，几分钟前，自己刚死…… 　　但现在，她就入乡随俗地乖乖排在一群鬼的队伍里，等着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队伍里形形□□的人，哦不是，形形□□的鬼都有。有苍苍白发的老婆婆，有一脸疲惫的白领金领，也有几个不知怎么就早夭了的孩子…… 　　这环境和洛桃生前认知的地府太不一样了。大家就好像在银行排队办业务一般，不紧不慢，徐徐向前。排在身后的老婆婆同洛桃搭讪起来：“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啊？” 　　洛桃有些尴尬地讪笑了一下：“那个，不小心从十八楼掉了下来……” 　　老婆婆摇摇头，似乎在为洛桃惋惜，接着又笑着鼓励她：“没事儿，等会喝了汤，再选个好命。下辈子活得久一点。” 　　洛桃随口敷衍：“这哪儿能选啊……” 　　“过去不行，就今天可以！”老婆婆有些小兴奋，指着队伍前方，“喏，你看，奈何桥那儿搞幸运抽奖呢！今天是阎罗王老爷的诞辰，特地搞了个抽奖活动，可以选自己的出身啊，长相啊之类的嘞！啊，希望我可以抽中貌美如花的红颜命，薄就薄点吧，到时候进军演艺圈，说不定可以和三小只合作呢！” 　　老婆婆竟然现出星星眼。 　　洛桃的脸轻轻抽搐：“三、三小只？” 　　老婆婆看了她一眼，吃惊道：“你不会不知道TFBOY吧？这辈子居然不认识他们？那下辈子可一定要好好听他们的歌啊！我们跳广场舞的时候特喜欢用他们的那首成名曲，我给你唱一个啊……” 　　“不不不，不用了！”洛桃连忙制止了这个少女心依旧的老婆婆，推推她：“您看您看，快到您了！” 　　03 　　说好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结果居然因为阎罗王老爷生日，就用抽奖决定下辈子的事情！ 　　简直太草率了！ 　　不过，如果下辈子能变成……变成，王祖贤邱淑贞那样的长相？或者，成为首富的女儿？ 　　如果我洛桃命运大翻身，一定要把于惠和张晋川绑起来吊打！ 　　不对，我都喝完孟婆汤了，就算大翻身也记不得他们……要不不跟他们计较算了…… 　　“88886、88887、88888，就你了。” 　　洛桃正在心中嘀嘀咕咕，突然发觉眼前有一个同样“师爷”打扮的家伙正用手指着自己。 　　洛桃一怔，条件反射般也指向自己：“我怎么了？” 　　“师爷”没有搭理她，而是冲他的左手边说了句：“冥昇，就她了。带走吧。” 　　洛桃刚想说在跟谁说话呢，眼前突然就跳出了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物。 　　一袭汉服样式的白衣，长发束起，周身还现出隐隐如焰火般跳动的寒光。 　　洛桃被少年突然的现身吓到，不禁失声惊叫：“鬼啊！” 　　话刚出口，她就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自己现在可不也是鬼吗…… 　　“啧，”那个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了洛桃一番，一看就对她很不满意，“怎么今天第88888个是这么个家伙啊。长得一般就算了，这脑子看着也不大灵啊。” 　　“说谁呢！”洛桃想着要气壮山河地回斥，出口却是小小声。这个白衣鬼看着会法术，她还是克制一下好了。 　　“下一个。”派了无数年汤的孟婆，此时正坐在一把按摩椅上，拿着个麦克风懒洋洋地喊道。 　　“来了来了！”洛桃决定不跟这个白衣鬼计较，还是早点去抽个奖投胎重新做人为妙。 　　可刚迈出一步，洛桃就感觉自己的后领一紧。 　　见鬼，自己都死了还能被抓住后领！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洛桃奋力挣扎，“来人啊！啊不是，来鬼啊！来鬼啊！Help!Help! ” 　　大家都有些惊诧地看着洛桃被一个白衣少年揪着后领，半透明的身子悬空，正大光明地拖走。但是没有一个鬼见义勇为，大家都默默地转头重新关注起抽奖结果来。 　　“哇塞你们有没有公德心啊！还有法制吗！还有鬼权吗！你们……唔……唔……”洛桃本来还想严肃斥责一下地狱的无情，社会风气的败坏，但突然就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总算清净了。 　　白衣少年掏掏耳朵，翻了个白眼。 　　“痴线。” 　　 　　☆、chapter2 　　01 　　洛桃是被明晃晃的天光叫醒的。 　　她迷迷瞪瞪地撑开眼睛，一边想着自己夜里舍友是忘了关灯还是忘了拉窗帘了，一边一如往常地去揪被子准备埋头继续睡。 　　伸手探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翻身去找。 　　结果“啪叽”一声就摔倒了地上。脸朝地。 　　“啊……” 　　半梦半醒的洛桃发出一声带着略带哭腔的嚎叫，我去,老子不是从上铺摔下来了吧？ 　　她挣扎着从地上支起身子，一边捏着自己的脸检查受伤情况，一边打量四周。 　　还好脸大肉多，缓冲大压强小，没啥事。不过…… 　　我怎么睡在沙发上？！ 　　洛桃总算彻底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窗明几净的屋子里，刚刚自己就是从这屋子客厅的沙发上滚了下来。 　　毕业前她已经实习了快半年，和一个姑娘合租了一个小套间。但她不用细看也知道，这个清新典雅风的整洁房间不是她的那个……狗窝。 　　宿醉害人。洛桃脑中一片茫然，忍不住自问，咦，我记得我好像已经,死了呀？ 　　“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洛桃头顶响起。洛桃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顺着深色裤腿、白色衬衣向上，最后捕捉到了一张微微皱眉的清秀的少年的脸。 　　洛桃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姿势的诡异。 　　刚刚摔得一下子没缓过来，她还保持着四脚着地跪地爬行的状态。现下用这样的姿态仰头发怔，真是一个大写的“傻”。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和这个陌生少年保持距离。在气势明显不足地瞪了少年两秒钟后，她终于吐出几个字：“你、你谁啊？” 　　少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手中玻璃杯的牛奶，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她：“上辈子喝的酒，到现在还没醒呢！” 　　上辈子？！ 　　洛桃被这几个字一激，脑子的什么开关仿佛被触动，终于“咔哒咔哒”地运作起来。 　　昨天晚上，是Z大的毕业典礼。在学校礼堂看了一会儿鬼哭狼嚎的毕业晚会，接着她就和舍友出去唱K。张晋川说研院学生会有事情先走一步。然后，一杯就倒的她喝多了，去主楼办公室找张晋川，有人说看到张晋川上了天台……再然后…… 　　白衬衫少年看着洛桃迷惘、惊讶、恍然，走马灯似的脸，自顾自悠悠地喝着牛奶。 　　突然，洛桃激动地指向少年：“你、你是地狱里那个，那个白衣鬼！” 　　少年差点被最后一口牛奶呛到。 　　他稳了稳心神，不满道：“什么白衣鬼，本公子是天庭上仙，不过是毕业前到基层实习一段时间而已。” 　　“基层？你是说……地府啊？”洛桃居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们鬼……哦你们神仙也要毕业实习？还是去地狱？哎你们导师龟毛不？毕业论文要不要查重啊……” 　　少年脸上的黑线越来越多。 　　洛桃终于适可而止地闭了嘴。 　　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她居然还去关心白衣鬼的导师、论文，自己想想也觉得说不过去。 　　少年显然对洛桃一会儿“鬼”一会儿“神仙”的叫法不待见，冷冷道：“我叫冥昇。” 　　02 　　经过冥昇很不友善的解释，洛桃终于大概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昨天，或者说，上辈子。她被冥昇揪出地府带回人间后，酒精的后劲发作，趴在沙发上大叫“张晋川”，死活不肯上床上躺着。冥昇也懒得管她，就任她抱着抱枕哭嚎了半个晚上…… 　　“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洛桃心中暗骂。不过她知道自己喝醉以后的德行，又哭又闹还带咬人的，这个小神仙没再次把她的声道封了已经很客气了。 　　正如洛桃断片儿前记得的那样，昨天是阎罗王不知道多少岁的生日，整个地府张灯结彩，在为了大BOSS的生辰搞庆祝活动。而“白衣鬼”冥昇，在地府的实习期即将到期，就差完成一篇人间实地考察的实习论文，就可以从天庭储备神才学院毕业了。 　　虽然还没完全架构好，但小神仙早就定下直接把愚蠢的人类作为研究的大方向。但是随便扮成人类来人间生活，或者干脆隐身着飘来飘去观察人们，冥昇都觉得不太妥当。为了保证和研究对象充分的接触，也为了保证样本的随机性，他就向阎罗王老爷讨了个特等奖，让那天到达地府的第88888位鬼魂得以重返人间。 　　冥昇指着洛桃：“真是不幸，那第88888个幸运的人类居然是你这么一个东西。” 　　洛桃听故事的时候一直配合地频频点头，听到这一句还是下意识地点头。待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反驳时，冥昇已经离开客厅，转身进厨房洗杯子去了。 　　洛桃的注意力又被奇怪的点吸引了：“诶，你们神仙也吃东西啊?那你们，会不会……便秘啊？” 　　冥昇回头看到洛桃有些猥琐的笑，回了她一个“不可理喻”的白眼。 　　洛桃讪笑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摆正了脸色。 　　她这可是死而复生了。 　　这事儿虽然奇幻，可是真实，她洛桃虽然心大可是不脑残。 　　地府一日游结束了，神仙小哥也调戏了。 　　既然重新活过来了，就要做正事。 　　小说里的女主人公重生了，个个都要手撕渣男，打倒贱人，迎娶CEO，开创新辉煌。 　　她洛桃的上辈子，虽然没有遇到超极品老公，没有被恶婆婆踹下楼流个产，也没有什么两面三刀的坏闺蜜。 　　可是张晋川和于惠……那天晚上他们俩的某个五官之一，确确实实黏在一起了！ 　　一想到那一幕，洛桃的心就灰败地抽搐着。 　　她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摔下去，张晋川居然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于惠的力气能有多大，他张晋川一个身高183体重140的大男人还能拗不过于惠那根瘦竹竿？不过是他张晋川不愿意看罢了。 　　像于惠说的，为了他们的大好前程，不能看。 　　不过，张晋川本来是想看的吧…… 　　洛桃心中生出几丝酸楚。但几乎同时，那几丝酸楚便被心中迸发的火焰生生烧净。 　　洛桃啊洛桃，你居然现在还在心里为那个张晋川找理由，居然现在还在为他难过！ 　　洛桃攥了攥拳头，觉得自己就是历经坎坷，浴火重生，丧心病狂的女战士。 　　哼，张晋川，老子今天晚上就去你宿舍门口！你以为我死了，我偏偏就活着，活活吓死你！ 　　03 　　冥昇把杯子洗好放好，转身就看见洛桃拳头紧握，目光炯炯，一副发誓荡平家仇国恨的视死如归样。 　　“从沙发上下来。”冥昇冷冷道，“你以为你狼牙山女壮士啊，还学会登高明志了？” 　　“哦。” 　　洛桃气势顿消，乖乖从沙发上跳下来。 　　毕竟人家是让自己重生的小神仙，虽然现在剪了个人类的短发，没有衣袂飘飘长发飘飘，但做人呢还是要知恩图报小心强权。 　　洛桃憨厚地搓了搓手道：“那个，冥昇大仙，多谢你的重生之恩啊。以后你写论文有啥事，随时找我啊……额，不过，最好找我的时候敲门，不要突然就咻地一下出现在我面前……像人类一样入乡随俗嘛。那……我这就不打扰你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她做作地晃着两只手做道别状，自己也觉得自己笑得甚是狗腿。 　　冥昇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根本不拦她：“你回哪儿去？” 　　“我当然是……”洛桃边说边把晃荡的两只爪子收好，习惯性地往自己的胸上一拍。 　　啊嘞？我的胸呢？！ 　　我奄奄一息硕果仅存身残志坚的小笼包呢？！ 　　怎么手感缩水成了山核桃？！ 　　洛桃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在自己的胸口拍来拍去。 　　“咳……”虽然是一个小神仙，冥昇还是对眼前的女壮士一脸错愕地拍胸行为感到了些许不适，不禁出声提醒她自重，这儿还坐着个帅哥呢。 　　洛桃突然用手撑住自己脸，转头冲进了洗漱间。 　　“啊！！！！！！！！” 　　冥昇正准备给洛桃消音，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尖利的女高音已经划破苍穹。 　　冥昇塞着耳朵，郁闷地看着从洗手间出来满脸委屈的洛桃。 　　洛桃张口结舌：“我……我不是重生？我穿越了？” 　　刚刚在洗手间的镜子里，洛桃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也更加年轻的脸。那张脸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不算很漂亮，但一双眼睛倒是水汪汪的圆。还有些婴儿肥，不是当下时兴的锥子蛇精脸，但却有几分鹅蛋脸的感觉。 　　胸更平坦了是因为自己重新回了少女时代？！可是问题是，镜子里这人是谁啊！！ 　　洛桃坠楼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虚岁23的大四生，从初中毕业还不到十年。就算这是冥昇大发慈悲，给她祛痘减肥美颜后的普度众生脸，可也不能这么不像吧？！ 　　她重回客厅，揉着自己的脸看着冥昇。 　　冥昇被洛桃，嗯，算是美少女的洛桃，含情脉脉地盯着，不觉也有些心软。 　　好吧，也许，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突然发现自己死而复生，并且还换了一张脸，应该是一个挺大的打击吧。 　　他揣测着洛桃的心思，不禁流露出一个神仙的慈悲心肠来，解释道：“你别怕呀。你这就是死而复生，不过我们回到了八年前而已。” 　　“那为什么我和我八年前长得不一样？” 　　“因为你是大四的时候死的啊，又不是初中。所以现在中学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陈洛陶，我不能随便把你的魂放她身体里。” 　　陈洛陶是洛桃的曾用名。 　　“还有一个我？那这个我是谁？”洛桃指着自己的身体。 　　“魂是23岁的你啊。这身子嘛，”见洛桃平静下来，冥昇的声音又恢复了懒洋洋，“我随便画的。” 　　说着随手摸出一个平板，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大作。 　　洛桃一时无言。 　　冥昇问：“还有什么问题吗？赶紧说。我还要搜一搜附近有没有素菜馆呢。你们人类就饮食文化这点，比我们强。” 　　生活还挺讲究…… 　　洛桃瞥了一眼冥昇手中的画，鼓起勇气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 　　“那个，”洛桃咽了咽口水，“可不可以，把我的那个，胸部画大一点呀……” 　　“……” 　　洛桃的脸上被活生生砸了一个抱枕。 　　 　　☆、chapter3 　　01 　　吃完全素的早+午餐，并且得到冥昇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的“行行行，以后你可以吃肉”的承诺后，洛桃觉得可以稍事休息，参观一下自己住所了。 　　洛桃是在北京上的大学，但是她的家乡只是东部的一个小城。她和冥昇住下的这套房子，在小城东部的别墅小区。三层的独栋带阳台小楼，外加一个前院和一地下车库。精装修，家电齐全，小区的绿化面积大。洛桃对自己的生活质量非常满意。 　　洛桃童年的时候有过一段艰苦的日子，她也算小小吃过点苦头。加上平时受微博星座学的荼毒，她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典型的金牛座。虽然从来没有，也不会做出，为了金钱出卖劳动力以外的东西的事，但是洛桃的口头拜金和内心抠门却是名副其实的。 　　“哇塞。”洛桃把自己整个人丢到沙发上，发自内心地感叹，“和小神仙帅哥同居，抱财神爷大腿的生活，实在太奢华了。八年前人民币还没这么贬值呢，这一套也得好几百万呐。” 　　冥昇盘腿坐在明亮的飘窗上，对着笔记本就着鼠标点点戳戳，头也不抬地闷声道：“天庭给钱。” 　　“啧啧啧。”洛桃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想说你们神仙用公款吃吃喝喝也不害臊。转念一想，什么天庭给钱，他们神仙不是点石成金嘛。变万把人民币增加通货膨胀有什么难的？ 　　这样一想，洛桃不禁认真打量起冥昇来。这家伙瘦高瘦高，肤色白皙，抱着笔记本如痴如醉的样子活脱脱一个21世纪十五六岁的人类小宅男。 　　可是，这货确实是一个小神仙啊！ 　　洛桃从沙发上弹起来，有些讨好地凑过去：“冥昇底迪，你在干什么呢？姐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冥昇依旧头也不抬：“不答应。我是一个有操守的神仙，不可能给你变钱，也不可能做透露彩票号码等等违背人间规则的事情。还有，叫谁弟弟呢。我活了一万七千多岁了好吗。” 　　洛桃把一肚子话又生生吞了回去，心虚道：“谁说我要你做这种事情啦。” 　　冥昇依旧忙忙碌碌：“没有最好。而且我提醒你啊，你最好不要有一些歪心思，好好地重新体验你这转瞬即逝的少女时代。毕竟，你现在本质上还是23岁的洛桃，不是这里的人。” 　　洛桃被冥昇的冷漠打败，靠近的身子缩回来一些，在飘窗另一端坐下，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冥昇总算抬眼看了她一眼：“看情况吧。看我的论文进展如何咯。” 　　洛桃忍不住凑过去看冥神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你这写论文光点鼠标不动键盘这是干啥呢……” 　　一看到屏幕上的东西，洛桃顿时怔住了。 　　不是Word文档也不是什么码字专用小黑屋。 　　这货居然在玩黄！金！矿！工！ 　　她还以为他忙忙碌碌是在处理什么天庭大事呢！原来这货居然是在玩这样一个低龄游戏？！ 　　冥昇看着洛桃一脸惊诧的样子，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无辜地看着她：“你也想玩？” 　　洛桃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欢天喜地凑过去：“好呀好呀。” 　　他怎么知道她中学时代唯一爱也唯一会玩的电脑游戏就是黄金矿工？电脑课自由作业的时候，别的同学在看剧看小说玩高难度的游戏，只有她一个人坚持三年的电脑课自由时间都在玩这个！虽然大家都觉得她品位堪忧，可是她真的觉得很好玩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上仙人爱挖矿！ 　　02 　　吃吃喝喝的废柴日子只过了一日。隔天，冥昇便效率很高地去洛桃的母校，华江私立中学，办好了下学期的入学手续，并丢给她一套校服。 　　“过十天就可以去上学了。” 　　洛桃一把抱住那套校服，一脸单纯：“哈？可是现在不是暑假刚开始嘛。”她翻着眼算了算，八年前……大学四年，高中三年，初中……八年前，自己是初三！！！ 　　也就是说，现在！十天后！马上！她洛桃就要回到华江去读初三！ 　　想到这一点，洛桃整个人完全僵住。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升学压力，如果脸皮厚点也可以试着吊儿郎当地混过这段时间。但是，别说她多年的学生习惯让她很难做到那样，就是华江的老师，也绝对绝对不可能放任她自流。 　　“你让我回去读初三啊？”恢复语言能力的洛桃还捧着个校服，凑到正在厨房自制蔬菜沙拉的冥昇身边，“可是，我都已经毕业快十年了啊！” 　　冥昇尝了一颗小番茄：“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怕我跟不上大家的学习进度。” 　　这回轮到冥昇惊讶了：“你不是一个大学生吗？” 　　洛桃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这个实习小神仙，一时半会儿大概也理解不了他们大部分人类的智商指数，都只在中学时期爆炸。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大学生的废柴，烘托出了中学生的博古通今上天入地。 　　让洛桃再次目瞪口呆的是，冥昇还给自己弄了一套校服，并且像模像样地开始试穿。 　　“腰围太大了点。”神仙少年自言自语，然后换下衬衫，去卧室的抽屉翻出针线包，像模像样地开始收裤腰…… 　　这货居然有针线包！ 　　噢他是神仙什么都可以变…… 　　那这货为什么不直接变一套合身的校服啊？！ 　　洛桃看着贤惠地穿针引线的小神仙：“你……不是会法术嘛！” 　　冥昇居然用绣花针搔了搔头：“我们下凡来就入乡随俗啦。一般情况下，我都尽量不用法术。” 　　得，这神仙来人间体验疾苦，就和有些人爱上五星酒楼吃什么糠腌菜、忆苦饭一个道理。 　　容色俊秀的美少年，正坐在沙发上……收裤腰。洛桃觉得自己终于将心中的东方不败具象化了。 　　洛桃突然想起什么：“那你今天去华江中学办入学手续，有没有用法术啊？” 　　冥昇的目光随着针线游走：“你们人间最厉害的法术，不就是钱吗。天庭有拨款。” 　　“你就自己，带着钱去的学校？”洛桃指着他，意思是说，他这样子也就十五六岁，校长真的能这么草率地见钱眼开？ 　　冥昇熟练地把线头咬断：“嗯，我幻化成两个人，给我们俩杜撰了一个爹……哦对，监护人。” 　　“你把我们俩设定成姐弟了啊？” 　　冥昇诚实地摇头：“没想好，随你便啊。”接着把裤子在自己的腰间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 　　“幻化成两个人……”洛桃喃喃自语，突然心念一动，对啊，他一个神仙，要变成个什么人真的超简单的！ 　　“冥昇啊，既然我们的设定都是姐弟了，你看，姐姐有点很小很小很小的事想求你啊~” 　　冥昇一口回绝：“不答应。不过你说。” 　　“别这样嘛。”洛桃又露出她狗腿的笑脸，“那个，你们神仙神通广大，反正这副皮囊也都是幻象。怎么说来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你道行高深，真身肯定也不是这样啦……” 　　“给你一句话的时间说重点。” 　　洛桃立即收起笑脸，一脸正气言简意赅：“你可不可以变成陈伟霆的长相啊！” 　　“什么？”冥昇显然一头雾水。 　　“就是他就是他。”洛桃把笔记本抱到冥昇面前，指着搜出来的网页图。八年前的陈伟霆还是特别鲜的小鲜肉，“你在家的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好不好！” 　　冥昇投去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别这样嘛。你是很帅啦，可是人家想看陈等等嘛。” 　　“我不可能为了你的花痴浪费我的法力。” 　　“别这么无情呀。或者钟汉良也成！或者鹿晗我也不介意的呀！”洛桃抱着笔记本拦到冥昇面前，一脸谄媚。 　　冥神对这个花痴彻底无语：“让开，否则我又让你变哑巴。” 　　洛桃立即气鼓鼓地：“你……你怎么能用法力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呢！” 　　“我这叫杜绝噪音污染，造福人类世界。痴线。” 　　03 　　花痴作战失利，洛桃悻悻地回到房间，甩上了门。 　　冥昇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房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洛桃看着手中的校服，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神，良久才把校服平铺到床上。 　　白短袖上衣，蓝色格子百褶裙，加一件黑色西装小外套。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服基本相同，只通过领带颜色稍作区分。初中部的领带是浅蓝色的，而高中部的领带，则换成了更显庄重的深红色。 　　就是放到重生之前的年代，华江的校服也还是能处于我国中学生校服洋气排行榜前列的。至少，比起隔壁一墙之隔的实验中学那两套蓝白条纹、红白条纹的运动服，是要好看许多的。 　　洛桃过去听说，实验中学的蛮多女生都挺羡慕华江的校服。周末下学的时候，甚至会有实验中学的男生特地跑到华江中学校门口，只为了吊儿郎当地冲穿校群露小腿的华江女生吹口哨。 　　不过这身校服，对于十几岁的洛桃，或者说，是十几岁的陈洛陶，却是一件大大的烦恼…… 　　洛桃轻轻叹了一口气，刹住了自己飘忽过久的思绪，换上了这暌别多年的校服。 　　镜子中的女孩子朝气明媚，非常陌生。 　　洛桃刻意地咧起嘴，冲镜中的人笑了笑。 　　镜中的女孩子也笑了，有些不自然，却依旧掩盖不了少女的甜美。 　　洛桃记不清真正的自己，记不清那个叫陈洛陶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甜美。 　　但她知道，少女时代的那个陈洛陶站在镜子前的时候，是很少很少，有这样带着些许自恋和满足的，轻松的笑的。 　　 　　☆、chapter4 　　01 　　“喂，冥昇，你这么悠闲地站在这儿是几个意思？你的铺盖卷儿呢？”在进进出出四趟，把装着牙刷、毛巾、拖鞋等等一应生活用品的行李箱，以及凉席、枕头、小棉被、脸盆等生活用品丢进后备箱后，已然有些微微出汗的洛桃实在看不下去杵在一旁悠哉的冥昇，“不是说自己要去体验伟大的应试教育，感受人间未成年的百般疾苦嘛，自己的生活用品自己去收拾啊。” 　　冥昇站在一处阴影里躲避夏日早晨的阳光，专心地舔着一个冰淇淋，语气漫不经心：“什么铺盖卷儿？我又不住校。” 　　洛桃愣了一下：“你不住校？那你为什么让我住校啊！我也不想……” 　　“你以前就住校啊，我们要尊重历史。”冥昇欠欠地说，接着打开车门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上车吧。” 　　洛桃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坐上后座。车门刚关上，车子就启动了。洛桃心头突地一跳：我去……这是谁在开车……不会是冥昇的鬼朋友吧？ 　　她视死如归般朝驾驶座望去，眼前却蓦然出现一张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的脸。 　　“洛桃小姑娘你好呀，我现在是你和冥昇的爸爸。我真实的身份呢，是你们这片辖区的土地公公……” 　　“土地爷，开车要看前面，还有那个，你好像超速了……”洛桃弱弱地提醒他，“请问你有驾照吗？” 　　一路狂飙。被各种急刹车急转弯弄得有些晕车的洛桃痛苦地拍着胸口，心想怎么自己遇到的神仙都这么坑啊！ 　　但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学校。 　　今天是华江中学初三和高三两个年级报到的日子，校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临时的土地爸爸将车开向生活区，极其贤惠地为临时女儿洛桃铺床去了。冥昇一下车就直奔学校的小卖部。那家伙这两天爱上了草莓味的冰淇淋，恨不得睡觉的时候都叼一个在嘴里。 　　而时暌多年，再次踏进这片校园的洛桃却一时失了神。 　　高中毕业以后，因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她一次也没有回过母校。因此，眼前的初中部，完完全全还是她初三时候的样子。 　　她从华江高中部毕业不过四年，但她漫长纠结的少女时光，几乎都是在华江度过。闭上眼，在学校走过的角角落落，还是能如电影一般缓缓放映。 　　校园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同学。几个男孩子卷着裤腿，解了两颗纽扣，背上斜斜地甩了一个书包，自以为狂拽酷炫地走着——他们也就能在今天，仪容仪表检查小组还没开始执勤的日子拉风一下了。女孩子们则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相互打探那三倍于正常量的暑假作业的完成情况。在听到对方也没写完的回答后，便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以为就我没完成。数学老师简直变态啊，就放一周给那么多试卷，不给参考答案还要求自我订正，简直了。” 　　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人群中的好多人她都曾经混了个脸熟，洛桃觉得自己置身梦中。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和书包，顿觉轻松畅快，却又有几丝说不出的惆怅。 　　校园的宣传大厅上贴着初三的分班结果，以及各寝室的分寝名单。洛桃知道自己必然是在初三三班，但还是忍不住兴致勃勃地凑到大厅里想看看冥昇那家伙被分到了几班。 　　这一凑不要紧。洛桃没能成功挤进人堆看到分班名单，却猝不及防地被对面宣传栏里的内容吓到。 　　“华江之星：陈洛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的学习秘诀……” 　　语言中二狂妄点没什么，毕竟洛桃初中时常年稳坐年级前三，上光荣榜这也算光辉事迹。问题是，旁边还配了一张A4纸大小的照片…… 　　洛桃内心努力遏制着吐槽自己的欲望，但直觉还是快过脑子。 　　TMD,真是……不好看啊…… 　　“这是你啊。”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洛桃惊地一转头，只见冥昇一手一个冰淇淋，正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美味。 　　洛桃还没回答，冥昇又继续道：“不错，这形象确实符合我的论文要求，我没选错人。” 　　“你论文到底写什么啊？”洛桃忍不住问，“不会是，女学霸的少女时代吧？” 　　冥昇摇摇头：“不是啊，我的论文题目叫‘丑姑娘案例报告’，就想看看你们这种长得丑的女孩青春期……” 　　“你说什么！”洛桃凶狠地抢过冥昇的一个冰淇淋，压低嗓音怒道，“你才长得丑！信不信我把冰淇淋拍你脸上。” 　　冥昇一脸无畏：“你用武力威胁也是没用的啊。首先你打不过我，其次，你怎么动怒也改变不了，至少你在十五岁的时候，长得丑的事实。” 　　“闭嘴啦。”洛桃见大家已然对他们这一对陌生来客有些注意，决定不跟这个小神仙计较,拉着他走到不显眼的角落。但冥昇却仍旧缠着洛桃，说要完善自己研究对象的信息。 　　冥大记者提问：“你十五岁多高？” 　　一脸不爽洛：“160或者161吧。” 　　冥大记者点评：“哦，也就是说你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就长了两三公分啊。早熟。” 　　一脸不爽洛：“要你管。” 　　冥大记者：“多重？” 　　一脸不爽洛：“……不知道女孩子的体重是隐私吗。” 　　冥大记者：“那我就写140斤。” 　　咬牙切齿洛：“……大概112斤。” 　　冥大记者点评：“这个在你们人类的标准里是过度肥胖吧？不会被抓起来强制医疗吗？” 　　掀桌揪领口洛：“……就胖点而已！老子又不是精神病！” 　　冥大记者一脸真诚：“冷静。你看你多占便宜啊，现在虽然相貌平平，可是对比照放一起人家还觉得你逆袭了呢！” 　　“你……”洛桃气结。 　　正在这时，只听得广播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咳咳”的清嗓声：“同学们请注意，同学们请注意。请初三和高三的同学，了解自己分班情况后立即回到相应的教室。我们将分发新学期的课本。各班班主任老师也请立即到各自教室。” 　　02 　　冥昇把自己安排到了一楼的九班，和洛桃不在一个楼层，说是要给洛桃更多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独处的时间。洛桃还没来得及感动，那货又跟上了一句：“在自然状态下观察到的人类的生存状态，才有记录的价值啊。” 　　洛桃已知自己在斗嘴中很难胜过这个没心肝的小神仙，只哼了一声，便抬腿向楼上走去。 　　三班在三楼。洛桃刚迈上二楼的楼梯，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喊：“骆驼！” 　　她一怔，回过身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正微笑着向自己跑来。 　　欧阳城！ 　　洛桃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这个万年同桌。他们俩打小学三年级起就是同桌，俩人说起来还有些青梅竹马的味道。后来文理分科，洛桃去读了文，欧阳城去了理科班，两个人的交集才渐渐少了。高三毕业后，欧阳城出国，俩人偶尔还会聊聊天，但也没有再见过面。 　　“骆驼”这个绰号，是小学的时候欧阳城给她起的。初听时洛桃很恼火，可叫着叫着吧，反倒有了几分亲切的意思。这么多年了，再亲耳听见这一声，再亲眼看见这从来不好好系校服领带的死欧阳，洛桃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就在洛桃心潮澎湃，一个琼瑶女主般地深情回眸时，欧阳城却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啊嘞？咋回事啊…… 　　洛桃咽了咽口水，抬眼向楼梯前方望去。 　　一个女生的背影。嗯，小腿有点粗……马尾辫的后脑勺…… 　　这么多年了，洛桃打量女孩子还是保持着第一看整体，第二看小腿，第三再看脸的古怪习惯。 　　欧阳城转眼已经跑到了那女孩子的身边，看着女孩子手中的一叠印刷纸，嬉皮笑脸地道：“骆驼，你又这么狗腿地帮凶残的老师屠杀无辜的生灵啊。” 　　那女孩子哼了一声，迅速回击道：“这是暑假作业的科学和数学答案，老师叫我发给大家订正，我这可是普度众生。而且啊，无辜生灵我不杀，但是你这样的祸害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别这么不友善嘛。”欧阳城伸手想接过女孩子手中的东西，那女孩子却躲闪了一下表示拒绝。欧阳城夸张地叹了口气：“看看，就是不给我当绅士的机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俩又在一个班呀！你说，你是不是欣喜若狂，感谢上苍啊？” 　　女孩子终于停下了脚步，略略转头，认真地道：“我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怎么这么倒霉老跟你一个班啊。” 　　欧阳城还是一脸笑容：“我也优秀呗，才能和我们女状元一个班。” 　　那女孩子终于忍不住笑脸：“不要脸。” 　　洛桃跟在他们身后，心情复杂，不敢出声。她自然很快就认出了那个女孩子是谁。 　　十五岁的陈洛陶。八年前的自己。 　　洛桃感觉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有些兴奋还有些茫然。两米远处就是少女时期的自己和当时的好基友。她是不是该开口说些什么？至少，在心里也应该描述一下当下的感受啊！ 　　可是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抬着腿爬楼梯。 　　一直默默跟到三班教室外，欧阳城才突然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摸着下巴看着洛桃：“咦，这位妹妹有些眼生啊，感觉这两年都没见过。你也是我们班的吗？” 　　欧阳城交际面甚广，记人也天赋异禀，洛桃曾经调侃他就是一朵交际花。 　　洛桃竟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拿眼睛去看陈洛陶。 　　陈洛陶正打量着自己的小腿。 　　洛桃心中不觉感到有些好笑。 　　“哦……你好，我是这学期刚转学过来的……”洛桃尽量表现地笑容可掬。 　　“哇，可爱的转学生!你好你好，我叫欧阳城。她叫陈洛陶，一直是我们学校的前三名……” 　　“好厉害……”洛桃也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假惺惺，毕竟她不算擅长这么直白地夸自己。 　　陈洛陶却只是冲她点了一下头，对欧阳城说了声“我先进去发答案了”就走了。 　　欧阳城打着哈哈：“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样子，看着高冷，其实很蠢的。以后和她熟了你就知道了。” 　　洛桃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一下，心道：“你真是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啊。当面女状元，背后就说我蠢？死欧阳。” 　　 　　☆、chapter5 　　01 　　新的班级刚成立，座位表尚未排布，相互认识的同学都三三两两地凑成一撮。 　　男孩子们有的一见面就热火朝天地讨论游戏战况，有的则在垂死挣扎地补作业。女孩子们多嬉笑地表达着“太好了你也在这个班”的喜悦，再一起低语“真倒霉初三了还是和XXX同班”，顺便斜眼偷睨那个被议论的XXX。 　　而对洛桃来说，眼前的一切都熟悉又陌生。初三的时光不过过去七八年，不到三千天。过去洛桃总觉得她并没有忘记太多事，偶尔和仍保持联系的中学同学聊起来，连一些细微末节都能说得清清楚楚。但站在这个有些嘈杂的初三三班，洛桃突然发现，自己记得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了。 　　这几年时光的记忆，就像装在一个磨砂漏斗里的水。远看时会产生模糊的错觉，以为那漏斗中仍装着满满的水。等走近细看才发现，水已经随着时间无声流逝。 　　她好像没有忘记任何事。但是她能回忆起来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 　　记忆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壳。而眼前的这一切，恰似那汩汩的细流，一丝一丝地又渗回洛桃的记忆中。 　　陈洛陶站在讲台上，用手中的那一叠厚厚的纸重重地敲了敲讲台。这是除了老师出现在门口和窗外以外，让班级迅速安静下来的最佳方法。 　　果然，“咚咚咚”三声下去，原本叽叽喳喳的教室立刻只剩下些可以忽略的细碎响动。 　　陈洛陶举起手中的东西道：“麻烦大家安静一下。这是我们暑假作业的答案，班主任葛老师说，请大家自行用红笔订正。晚自习前交到我这儿来。还有班级座位的话，葛老师说参考身高安排，但尽量尊崇大家的意愿。不过到时候还是要和过去那样分学习小组的，如果同桌上课太爱讲话之类的，影响了月考排名，那可能就要被强行分开了……” 　　洛桃有些愣神地看着讲台上的……自己。整个班，她感到最陌生的，恰恰是八年前的自己。 　　大概，是因为我过去照镜子太少了吧……洛桃胡思乱想着。 　　“第一名！我有问题！” 　　班上突然响起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洛桃微蹙眉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果然，就是那个“公鸭嗓”蒋小超。蒋小超和洛桃初中同班三年，洛桃对这个换声期巨长的“蒋公”影响深刻。每次听他开口都让人如受刑一般。而且，这家伙还老爱用一种古怪的语气“第一名”长“第一名”短地叫自己。 　　“什么问题？”陈洛陶知道蒋小超没什么正经事，有些冷着脸。 　　蒋小超一副大呼小叫的样子：“能不能明天中午再交啊？晚自习之前我觉得我订正不好啊！要不，第一名你指点我一下？” 　　陈洛陶已经开始将答案一组一组分发下去：“只是对答案订正的话肯定能订正好。除非……”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蒋小超作业没完成要抄袭作假，那肯定来不及了。 　　看着陈洛陶走出教室的背影，班级里立即传出并不小声的议论。 　　“哼，瞧把她能的！现在这个班她不还不是什么班长嘛，这态度……” 　　有人阴阳怪气地附和：“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成绩好老师护着呗！反正班长迟早就是她的。” 　　这时候“学霸”这个词还尚未流行。但是如果要给这时候的自己一个定义，那肯定就是个学霸了。 　　而且还是，不太讨喜的“死学霸”。 　　洛桃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原来过去大家都这么议论我啊……我过去还真是……不友善啊…… 　　02 　　“不要在别人背后嚼舌头行吗！”教室里突然响起一个有些愤怒的女声，“赵婷婷，你可没少问陈洛陶数学题吧？还有江荷，陈洛陶的纠错本，你可也借得勤啊！” 　　那两个带头议论的叫赵婷婷和江荷的女孩子，被这几句话噎住，只得讪讪道：“我们也没说什么呀……封萧萧你用得着这么激动嘛。” 　　洛桃闻声便开始在教室搜寻，待听到“封萧萧”这三个字时，她的目光终于找到了准确的落点。 　　封萧萧！ 　　黑火柴妞！ 　　洛桃大乐，在心中和这位仗义执言的女壮士进行了大大的拥抱。 　　封萧萧是洛桃中学时期最好的朋友。这份可贵的友谊也很长情。一直到洛桃重生之前，她们俩还是那种，可以半年不联系，但是一见面就可以叽叽呱呱几小时，仿佛昨天刚面基过的真朋友。 　　封萧萧是华江特招的女篮运动员，十五岁时已经有一米七二，一头短发。因为常打球的缘故，皮肤比较黑。但身材修长，发育良好，该凸该凹绝不含糊。洛桃过去虽时常叫她黑火柴妞，但也知道这丫头其实是个大气范儿的美人胚子。果然，在上大学后，封萧萧就开始了利用自己的身材优势赚钱了。咳咳，别想歪，可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某二”、“某三”的行当。她只是成了大学城里一个小有名气的模特，没事站个礼仪车展啥的。一两天的酬劳赶得上洛桃一个月辛辛苦苦做的家教…… 　　“你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啊。”洛桃曾对封萧萧翻着白眼道，“我这样的，就得自己讨饭吃。” 　　不过，虽然封萧萧在若干年后，最终会成为一个亭亭玉立，胸大腿长的女神牌二百五……但初三的她，成天穿着校运动队的训练服，一头炸毛一身臭汗，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假小子牌二百五…… 　　站着的封萧萧一览众山小，正气凛然地丢下一句话：“有话当面说，在背后叽叽歪歪的算什么好汉。” 　　赵婷婷和江荷嘟哝着“我们本来就不是好汉……”洛桃却看着封萧萧傻乐。哎呀，我家黑柴火妞在背后也这么护着我！好感动。不过，这货那时候还真是爱在裙子下穿运动裤啊……白瞎了两条又直又细的大长腿。 　　大概是愣愣地盯着隔了两排座位的封萧萧的时间太长，对方有所察觉，突然也转过头来看洛桃。 　　两人相互看了两秒。洛桃很友善很克制地对封萧萧笑了笑，心里却激动地大挥手：黑火柴妞！你猜我是谁！你猜我是谁！ 　　不料，封萧萧却好像被洛桃的目光吓了一跳似的，立刻转头不看她，还撑开一本刚发的英语书挡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二百五真没礼貌，这是干啥呢……洛桃默默吐槽。 　　突然一个念头钻进脑中，让洛桃“故乡遇故知”的狂喜冷却下来。 　　在十几天前的那个世界里，在自己的坠楼身亡成为一条爆炸性八卦的世界里。 　　封萧萧是那屈指可数的，真心会为自己痛哭难过的几个人之一吧。 　　张晋川……和那个姓陈的……会不会也会为我感到几分难过？ 　　唉算了不想他们。只是不知道，那边的萧萧现在好不好…… 　　 　　☆、chapter6 　　01 　　洛桃正对中学时代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和怀念。她向上打开课桌板，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上面代代相传的“刻字艺术”和“绘画艺术”。 　　有中规中矩的自我鼓励：“保剑锋自磨砺出！罗小小加油！怀挺！”； 　　有亘古流传的到此一游+交友体：“2004.07.15 何朕坐在这个位子学弟学妹们加油学长的Q/Q是XXXXXXXXX” 　　还有花痴同行的表白：“东方神起宇宙第一帅！仙后永恒！欧巴等我考完大学去韩国看演唱会！” 　　漫长的粉红宣言后面居然还有黑粉：“放屁！你同桌才是宇宙第一帅！你瞎了吗！” 　　…… 　　看着这些可爱的乱涂乱画，洛桃不禁莞尔。这些写字的人,应该早就忘记自己所说的话了吧…… 　　正在这时，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洛桃侧了侧脑袋，只见教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近四十，气场十足的女老师昂首阔步地走上讲台。 　　葛老师！ 　　洛桃心中有些激动地低呼一声。她果然和记忆中一样。发髻一丝不乱，永远踩着恨天高，眼神犀利，走起路来杀气腾腾。 　　葛燕老师带的毕业班，升上华江高中部和一中这两所省重点的比率，连续三年都是华江中学最高的。其班规严苛，处罚严厉，行事泼辣，雷厉风行。 　　江湖人送一诨号：华江葛莫愁。 　　在华江这个小县城，那时候互联网并未普及。洛桃作为一只远古时期的野生学霸，不看金庸也很少看电视，愣是只听说过杨过小龙女，不知道李莫愁这个大魔头。 　　她当时还纳闷，“莫愁”好像是有一首歌的呀，外婆家的DVD还播过：“莫愁湖边走啊，春光满枝头……” 　　好了，洛桃也很诧异自己一个九零后怎么学会了唱这首歌。 　　长大后，洛桃终于知道了书里有一个李莫愁，世上还有一个吴莫愁。回忆起葛老师，洛桃真觉得把吴李两个莫愁的气场合体，才能够勉强抗衡华江葛魔头。 　　葛老师往讲台上一站，洛桃便不自觉地将放下课桌板的动作减缓减轻了。 　　如果说她是荣归母校，那自然是能和葛老师亲切拥抱畅谈往事。可她现在还是一个弱势的学生。洛桃可没忘了，自己虽然作为班长，可也被葛莫愁用教鞭狠狠地抽过手心。 　　“我还以为我走到菜市场里了呢。”葛老师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教室，“给你们五分钟，把位子移好。今天的值日生，在移好位子后把教室扫干净拖干净，其他人赶紧订正作业，预习。你们已经初三了。自己算一算还有几天。”说着朝门外看了一眼。门口站着陈洛陶和欧阳城。 　　洛桃这才发现，欧阳城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陈洛陶把一张刚在办公室排好的值日表贴到教室的墙上，又拿起粉笔在黑板的右下角写下了四个值日生的名字。欧阳城却挎了一个篮球，也准备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 　　“站住。”葛莫愁果然发话了。 　　欧阳城乖乖站住，嬉皮笑脸地冲葛老师敬了个少先队礼：“哦我忘了，报告！” 　　班级里不禁发出细碎的笑声。 　　葛老师垂眼看了一眼欧阳城胸前的校徽：“欧阳城……初二三班的欧阳城，你可是鼎鼎大名啊。初二三班，有陈洛陶这样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也出了你这样漠视纪律的……” 　　陈洛陶拿着粉笔的手顿了顿，背也有些僵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葛老师不是要拿欧阳城杀鸡儆猴吧？ 　　欧阳城却似毫不在意地搔搔头，依然笑着：“葛老师，这话从何说起啊……哦我迟到了五分钟。可我这不是提前跑去体育室借篮球吗。现在差了五分钟，可等会体育课的时候我也赚回来五分钟啊。强身健体的五分钟，可以激发学习潜能，事半功倍啊。” 　　洛桃在底下忍不住偷笑。欧阳这家伙，原来初中时就这么贫。看葛老师怎么收拾你。 　　不料葛老师竟也笑了：“早听你们佟老师说，有一个叫欧阳城的男同学，成绩还不错，篮球也打得好，就是漠视纪律，一星期早读迟到六天，没迟到那天还是因为放假。” 　　欧阳城居然二百五地抱抱拳：“哪里哪里。夸张了，夸张了。” 　　“行了欧阳大侠别谦虚。”葛老师挥挥手，示意他回座位。 　　欧阳城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还不忘促狭地冲刚从讲台上下来的陈洛陶得意眨眼。 　　“换位子吧。”葛老师走到教室门口，“还有，欧阳城同学，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第四节课下课前交到我办公室来。” 　　第四节课就是体育课。 　　陈洛陶回敬给欧阳城一个“噢你活该”的眼神。 　　洛桃看着欧阳城的白眼心里直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后还有很多检讨在等着你呢。 　　02 　　位子刚刚排好。个儿不算高的洛桃愣是坐到了倒数第二排，同桌是一个腼腆的戴眼镜男生。洛桃隐约记得这个内向的男孩子叫何斌，初三一年两个人应该没说过十句话。她微笑着冲何斌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何斌却脸微红，指了指自己英语簿上的姓名栏，很轻地说：“我叫何斌。” 　　同桌腼腆，可后排坐的欧阳城和封萧萧就是两个啰嗦鬼了。洛桃继续用她充满爱意的目光打量风萧萧，只看得封萧萧不寒而栗。 　　陈洛陶坐在洛桃左手边相邻的小组的倒数第三排，洛桃用余光便能将另世自己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头三节课，洛桃一直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 　　在大学“用一个月自学参加期末考”的日子里，沉沉午夜，洛桃偶尔也会梦到自己回到了初中、高中。梦里的她在拼命地挑灯背书，在焦急地涂答题卡，匆忙而又慌乱。 　　可洛桃知道，场景是中学的，但慌乱是成年后的。 　　中学时候，任何一次考试，她都没有前期悠哉放水，到期末了才为了应付考试死命开夜车，然后在答题卷上写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拿个八十出头的分数。 　　大学里拿个八十分还是不难的。难的是，填补洛桃心中那份莫名的空洞。 　　第一节是英语，第二节是科学，第三节是数学课。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每个老师都让学生提出假期作业里需要在课堂上进一步解答的问题。 　　洛淘偷偷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前方的陈洛陶。只见她正低着头，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看似漫不经心地并不在听老师讲话，却总在老师讲到一些不太熟悉的关键点时，停笔抬头。 　　那本本子上面贴满了“补丁”。洛桃知道那是自己的“纠错本”。除了语文，初一开始，每一科主课她都有一本纠错本。 　　很多“学霸”在传授经验的时候，都不赞同“题海战术”，不赞成“用时间换分数”的策略，强调效率强调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这种说法一开始新鲜，说多了便也成了另一种套话。 　　更有些想秀智商的“学霸”，忙着学习的同时，还要忙着努力装出自己一点都没有努力的样子，以成全他人对自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的臆想。 　　陈洛陶一直觉得自己不聪明，也清楚自己必须努力。 　　可她从不掩饰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迟钝，进办公室请教问题最勤快。也从未介意展现自己的努力。 　　欧阳城曾经难得正经地说过：“骆驼你身上有股子泥土气，感觉是一种很踏实的自信。让人初见时有些惊讶，时间长了又觉得尊敬。” 　　洛桃当时还以为欧阳城是假惺惺地在笑自己土，但现在，她看着陈洛陶在课堂上脊梁挺直、神情严肃的样子，突然嗅到了那份“泥土气”。 　　我没有天才的幸运。 　　但我一点都不害怕让你们看见我的努力。 　　因为我有自信赌，也不怕输。 　　光明磊落，愿赌服输。 　　03 　　洛桃有一瞬间的晃神。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这样的陈洛陶，变成了那样的洛桃呢…… 　　04 　　哲学沉思并不能长期占领洛桃的大脑。 　　第三节课一下课，教室里就呼啦少了一小半人。大家都发足朝操场和小卖部冲去。而陈洛陶还稳如泰山般屁股粘在凳子上，埋头写着什么。 　　华江的文化课业压力很大，除了临近期末时测跳远长跑之类的固定项目，体育课便成了约定俗成的课外活动课。陈洛陶一直不是体育课的狂热爱好者。每次都只在上课、下课前五分钟，那两个集合时间出现报到。其他时候，她往往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写作业。 　　封萧萧挎着个篮球，“咣”地一声拍在陈洛陶人去楼空的同桌座位上：“陶子别写了。今天体育课我们初中部女篮和高中部开学友谊赛啊！我要上场！” 　　陈洛陶对好友的大动作见怪不怪，只是提起手中的黑本子凑到她面前：“12点半校长要开九年级班委会议。我要统计我们同学的成绩信息，还有班级的情况……” 　　“那中午……” 　　“吃完饭就快十二点了，班主任叫我12点去办公室。” 　　“好了大忙人，赶紧写，写完别赖在教室写作业。”封萧萧急着去换球衣，只得丢下这句话，冲欧阳城耸耸肩，“走呗哥们儿，请你喝饮料。这盘算我输，我的面子请不动她。” 　　欧阳城刚在前三节课开小差把一千字的检讨憋完，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笑道：“说了吧，女状元只有到了期末快八百米测试了，才会哭爹喊娘地去操场上挣扎。哎哟……哎哟……我跑不动啦……我要死啦…… 　　欧阳城一手捂着肚子，学着陈洛陶每次体测时痛苦万分的囧样，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 　　陈洛陶回头笑骂：“死去。” 　　接着远处飞来一支水笔，直奔欧阳城。 　　只是…… 　　封萧萧、欧阳城以及陈洛陶都诧异地看向还站在座位里的洛桃。 　　陈洛陶手里还捏着一支没有投出去的水笔。 　　洛桃的手有些尴尬地悬在空中。 　　“呵呵呵呵。”洛桃干笑着磨蹭出座位，“这个转笔还真是一门高深的技术啊。我一不小心就……咦，我的笔呢……哦，在这儿啊……” 　　洛桃陪着笑脸从欧阳城摊开的手中接过笔。被训练多年，欧阳同学已经能娴熟地接住骆驼同学从各处掷过来的“冷箭”了…… 　　而洛桃的扔笔神功，从小学三年级一直练到高中三年级，也已然成了一种肌肉反应…… 　　 　　☆、chapter7 　　01 　　“这位同学，你到底想干嘛？” 　　在进篮球运动员更衣室前，封萧萧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 　　这个和陶子名字同音的转学生，整个半天都在努力向自己单方面“眉目传情”，三个课间都屁颠颠地跟着自己去上厕所、去小卖部、站在走廊发呆……封萧萧虽然神经大条，可也接受不了这初来乍到的热情似火。 　　“没干嘛呀。” 　　洛桃一脸灿烂。黑火柴妞，我这不是想你了吗！又和你一块在这校园里瞎晃悠感觉真好啊！只恨我现在没有手机，不然真要把你这一头炸毛的样发到朋友圈，看看你的女神形象还在不在哈哈！ 　　封萧萧被洛桃眼中即将溢出来的许许深情吓到，突然双手扶住洛桃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认真地说：“洛同学，你应该看得出我是女的吧？虽然我看着英俊潇洒，可是我穿着校裙，也不是什么变装癖，所以，你应该看得出我是货真价实的女生吧？” 　　“诶？”洛桃不懂封萧萧在说啥，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啊。”初三后不是一个寝了嘛，夜聊的时候不造靠你大胸上睡了多少回了…… 　　“你知道还？”封萧萧居然有些着急，“哎呀，都怪我魅力太大……可是，洛同学，我只喜欢男生……我……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货在说什么！！！ 　　洛淘内心打了三个惊叹号。突然，洛桃恍然，不由在心中一阵狂笑：不是吧，这货以为我爱上她了？ 　　我不就在卫生间里偷袭了她的胸，拍了拍她的屁股嘛！不就眼带桃心地叫了声“亲爱的萧萧”嘛……我们俩不是经常这样子…… 　　啊！我忘了封萧萧现在只是个十五岁的单纯小少女，还没变成上大学后的那个，拍着屁股说“老娘的身材就是第二个小S”的重口味…… 　　洛桃心中暗叫一声。完了，自己成了一个调戏纯洁小女生的怪阿姨了。 　　“其实我……”洛桃正准备解释一下，但一见封萧萧拧巴的表情，立刻便冒出了一个坏点子。她咬住下唇摇摇头，摆出一脸小媳妇样，“其实我不在乎。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你了。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已经决定单恋你了！” 　　说着还用双手捂住脸，嘤嘤嘤地假哭起来。 　　“啊！！！！！！！！”封萧萧一声惨叫，逃命般冲进更衣室。 　　撑开指缝看到封萧萧见了鬼一样的狼狈样，洛桃终于“噗”地一声笑出来。 　　02 　　为了不被封萧萧撞见，洛桃特地艰难地从更衣室门口挪走，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捧着肚子笑了个够。 　　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男声：“果然是物以类聚啊。傻缺和二百五感天动地的友情。” 　　洛桃正笑得专心，突然被这一句嘲讽打扰，不小心便岔了气。乐极生悲。她不满地朝来人瞪了一眼：“咳咳……冥昇大仙说得对，我是傻缺，所以才吸引了你这个二百五神仙相聚。” 　　九班的体育课和三班是同一节，冥昇也入乡随俗地换了运动服。洛桃看着毫无设计感的蓝白条运动服穿在冥昇身上居然还是透出了藏不住的帅气，不禁暗暗感叹果然衣服也是要看人穿。 　　二人一路聊着朝篮球场走去。 　　“怎么样啊，大仙？”洛桃一脸好奇，“在我们人间的中学上课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冥昇却一脸严肃：“别大仙长大仙短的,我可不想在人间暴露我的身份。” 　　“哟还挺职业。”洛桃不屑地哼了一声，“行吧不叫大仙。那我叫你啥，昇昇好吗？昇昇~~” 　　冥昇被洛桃自带波浪的尾音激得一身鸡皮疙瘩，皱眉道：“我就怪了，所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要照我们的说法，你这也不过就过去七八天。怎么就从一根正苗红认真好学的单纯女学生，成了一吊儿郎当满嘴跑火车品味堪忧花痴脑残的二百五女流氓呢？” 　　吊儿郎当满嘴跑火车品味堪忧花痴脑残的二百五女流氓？！ 　　小词儿用得挺顺呀！俗语方言网络词还能串烧了！ 　　洛桃感觉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你你你……你才脑残……喂，篮球场到啦，你老往里走干嘛！” 　　冥昇俨然一副常胜将军的模样，背着身冲洛桃懒懒地摆摆手：“去买零食啊！” 　　洛桃看着冥昇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用天庭公款满足口腹私欲的败类！最可恨的是吃垃圾食品还永远不会有发胖的烦恼！ 　　看我回去不卸了笔记本上的浏览器，让你用IE！看你还怎么学网上的词儿来数落我！ 　　03 　　“同学，麻烦你和那边的同学站到一块儿去好吗？你站在这儿等会会影响我们比赛，而且会很容易伤到你的哦！” 　　洛桃正在冲冥昇徒劳地发射眼刀，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身道歉：“啊不好意思，我……”可身子还没完全回转，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是，张晋川。 　　张晋川穿了一身黄色球服，和高一另一个穿着球服的男生一起，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洛桃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轰”地一声嗡嗡作响。自己只顾着和封萧萧、欧阳城闹腾，居然忽略掉了心中那点隐隐的不对劲。 　　她怎么忘了，张晋川高一的时候，已经是高中部篮球队的队长了。今天是高中部和初中部对抗的女子篮球赛，张晋川是被初中部学妹求着来做教练现场指导的。 　　说是已过了一世也好，才过了十几天也罢。白天的时候说起张晋川，洛桃总是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对着冥昇大放厥词，说要亲手把渣男的脑袋扭下来；可好多个夜里，一想起张晋川，洛桃还是会遏制不住地失声呜咽。 　　不是给自己说过无数回，一见到张晋川就先给他左手右手来一个快动作，再右手左手重播，四个大耳光扇他丫的！反正老娘在这个世界有神仙撑腰，打一枪就跑，毁了你张晋川老娘一点不亏！ 　　渣男出现！应急程序快启动啊！ 　　洛桃内心烈火熊熊，命案现场已经重演了八百遍。可就是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整个人像傻子一样愣愣地看着张晋川。 　　她甚至还瞥了一眼张晋川的球衣。 　　嗯没错，是24号。 　　和他最爱的科比一个号码…… 　　“同学？”张晋川温柔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麻烦你站到那边去好吗？” 　　洛桃这才清醒过来，她居然有些无措：“哦……好……不好意思……” 　　张晋川温柔的笑容始终如一：“没关系。”他身后的那个高中学长怪笑着捶了他一拳，那神情俨然是在说，唉，又一个沦陷的纯情小学妹。 　　洛桃僵硬地转过身，朝已经围拢了许多女生的加油观战区走去。女孩子们见到张晋川早就心花怒放地窃窃私语，小声惊叫着：“晋川学长真的好绅士啊！” 　　洛淘看着女孩子们的悸动欢腾，却感到周身冰凉。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用生命换了双腿的愚蠢的人鱼公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而渗出的每一丝血，都在嘲笑她。 　　洛桃啊洛桃，不是说好要快意恩仇让渣男身败名裂名誉扫地的吗！看偶像剧的时候，吐槽起圣母女主来不是热血一腔白眼一车吗！怎么一听见张晋川的声音，一见张晋川的笑脸，就像一个傻逼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 　　心中的小人叉着腰咄咄逼人。而另一个她只能埋下头，无言以对。 　　篮球赛开始了。封萧萧初上场时还会忍不住用眼神提防地瞟着洛桃，一脸心有余悸。但开场三分钟，她就找到了状态，专心投入到比赛中去了。 　　但洛桃却无法成为一个专心的好观众。 　　虽然她跟着大家一起笑，一起鼓掌，一副兴味甚浓的样子。但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张晋川。 　　赵婷婷给张晋川送水了…… 　　张晋川转头对谁在笑？ 　　十六岁的时候，他好像还不算太高……嗯，高二那年长得最快…… 　　诶洛桃你在想什么！别看他别看他！ 　　洛桃在心中甩了自己几个大嘴巴，晃晃脑袋想专心为封萧萧加油。 　　忽然，她瞥见远处的教学楼的走廊上，一个身影半躲在廊柱后，正偷偷看向篮球场的方向。 　　明明是在看球场，却做出一副为了缓解眼睛疲劳举目远眺的样子。 　　洛桃不禁苦笑，那正是洛桃的“另世我”。 　　洛桃突然明白了，或者说突然回忆起来了，陈洛陶为什么连封萧萧的比赛都不捧场，把那明明十分钟就能搞定的小任务说得多么高端复杂。 　　因为她知道，今天张晋川会来。 　　唉，这么多年了，原来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 　　04 　　“咦？” 　　洛桃正在练习“斗鸡眼神功”，坚决不把眼神飘到张晋川身上时，却发现一双修长的手按在自己的头顶，把自己的脑袋像旋转按钮一样转了过去。 　　原来冥昇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 　　身边的女孩子又是一阵嬉笑窃窃，似在讨论这个帅哥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干嘛啦。”洛桃小声埋怨。知道自己的偷窥囧事被冥昇看穿，她有些小小的恼羞成怒。 　　冥昇也小小声：“看屁啦。真的男神就在你身边好吗。” 　　洛桃一乐，笑骂了一句：“中二病。” 　　心中却觉得，这一刻，幸好，有这个嘴欠的帅哥小神仙在身边。 　　嗯，如果，这个神仙没有在光天化日下旁若无人地舔酸奶盖的话……她一定会更开心的…… 　　 　　☆、chapter8 　　01 　　因为偶然见到张晋川的缘故，吃中饭的时候，洛桃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她端着食堂的铁托盘，没精打采地坐在冥昇面前，一副无心饮食的萎靡样。 　　冥昇抬眼看她：“看你这样子应该没什么胃口。我本来还想着我这儿有一块……” 　　不等冥昇说完，洛桃已经把冥神托盘中的大排夹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道：“你不是吃素，点什么大排，多浪费。” 　　冥昇看着她津津有味的模样，一脸无语：“我还以为你伤心欲绝不思茶饭呢。” 　　洛桃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肉，眼露凶光：“我才不为那人渣伤心欲绝呢。而且……”而且，她这个人心情越差、压力越大，吃得越多，不然初三的时候能胖成那样嘛。 　　不过洛桃可不想主动引导冥昇攻击青春期的自己，她转了个话题道：“话说你买这个干嘛，又不吃，浪费资源。” 　　“不是我买的啊。”冥昇一脸无辜，朝某个方向指去，“是九班的那两个女生……” 　　顺着冥昇手指的方向，洛桃看到两个女生正笑盈盈地朝冥昇走来。可一见到她，两个女生脸上的笑便有些古怪了。 　　洛桃认得她们俩，是九班的一对表姐妹，一个叫林双双，一个叫吴优优。洛桃对她们的印象并不怎么样，因为她们俩可是张晋川花痴后援团的主要干将，没事就爱送水送零食还借势往张晋川怀里扑。 　　“这位是……”吴优优看了一眼洛桃，又递给冥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冥昇一脸耿直：“她是洛桃。” 　　洛桃却立即明白了两个小姑娘的小心思，她挤出一脸慈祥，招呼俩姐妹道：“快坐下一起吃吧。你们俩是冥昇的同班同学吧？你们好，你们好，我是冥昇的表姐，我叫洛桃，是刚和冥昇一起转学过来的。冥昇刚跟我说，班里的人对他可好了呢。刚才还有两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女同学，特地给他打了饭菜。我一看你们俩的长相，我就知道，她说的肯定是你们俩。” 　　洛桃阿姨，你这语气可不像什么表姐，简直像老妈子。冥昇的眼神传递着这句信息。 　　洛桃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身对着两个少女心小女孩依旧是一脸慈爱的笑容。 　　“哦……原来是表姐呀！”二人脸上的古怪立时消除，欢天喜地地坐下，“我们一看就知道你是小昇的表姐，瞧瞧，长得多可爱。简直和小昇一模一样！” 　　小昇？ 　　你们当时叫张晋川晋哥哥已经够肉麻了……现在又叫什么小昇？ 　　还有，我又不是他妈，说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蠢货，你现在是在跟两个小姑娘为了那个张晋川吃醋？”冥昇用眼神平静地问她。 　　“我才没有！”洛桃不甘示弱地用眼神顶回去，“反倒是你，现在是在利用职务之便勾搭人间未成年少女吧？” 　　“哦，你如果是为了我这样的帅气男神吃醋的话，还是可以理解的。”冥昇回了这么一句，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给洛桃反驳的机会。 　　林双双和吴优优正不停地把菜夹到冥昇托盘中：“小昇多吃点，晚餐想吃什么，我们给你买。” 　　洛桃干笑了两声：“呵呵呵，那个，两位同学可能不知道，我们……小昇呢，是素食主义者。他从小到大，胆子特别小，看见点血就晕。连看到只蚊子都不敢拍死啊！真是，娘炮得不得了啊……” 　　谁知吴优优满眼爱心：“哇！真的！好有爱心啊！人长得帅，还这么善良，双双，我们把小昇和晋哥哥排到男神榜并列第一好吗？” 　　林双双也是一眼爱心，拼命点头：“好啊好啊！” 　　洛桃一脸生无可恋：小女生的世界我不懂。 　　冥昇一脸见怪不怪：你忘了自己对着陈伟霆钟汉良鹿晗的照片花痴时候的样子了？ 　　02 　　“诶，你看，蓝秋旻！” 　　四人正闲聊着吃着饭，林双双突然情绪激动地低叫了一声。 　　洛桃朝林双双目光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材修长、肤白貌美的女孩子。蓝秋旻下身一条蓝色热裤，上身一件雪纺衬衫，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绾成一个低马尾。粉黛略施，青春无敌。洛桃几乎能看到她身上自带的主角光芒。 　　大多数女孩子的漂亮，是需要一些服饰的搭配和个性化的修饰的，但蓝秋旻是少数的幸运儿。她的美浑然天成不辩自明。不用开口不用动作，只要往那儿一站，蓝秋旻便可以吸引全场的目光。 　　洛桃对这个华江校花不算眼生。因为，她是许若的“闺蜜”，两人经常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许若今天，大概是不想成为电灯泡所以一个人吃饭吧。 　　但远古野生“学霸”和“无脑”校花向来都是属于两个系统的风云人物。况且蓝秋旻每次都和许若一块儿出现，而许若又总是百折不挠地想折辱自己，让自己难堪。洛桃还真没好好打量过这个校花。 　　蓝秋旻的美丽甚至让洛桃忘记了同性之间的嫉妒。她忍不住凑到冥昇耳边低声道：“像她这样的，应该就是在地狱抽中倾国倾城的命了吧？咱们俩这交情，能不能下一世也让我长成她那样啊……” 　　蓝秋旻微微扬起下巴找了一会儿，便迈步朝一个角落的位子走去。有一个小个子男生已经乐呵呵地为她打好了两份饭。蓝秋旻坐下对小男生笑了笑，小男生便幸福地挥挥手，跑出了食堂。 　　被美色迷惑得连饭都忘了吃了吗……洛桃嘟哝了一句，兴味索然地低下头，继续吃饭。 　　正在这时，吴优优掐住了林双双的手，也低声叫起来：“诶诶诶，你看！真是晋哥哥！张晋川！” 　　洛桃闻言一愣，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果见张晋川慢条斯理地走到蓝秋旻的对面坐了下来。 　　原来那个小男生，是张晋川派来给他和蓝秋旻买饭的？ 　　洛桃收回目光，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饭。但林双双和吴优优却还在喋喋不休。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晋哥哥他每周有一两天都会特地跑到初中部这边，和蓝秋旻一起吃饭！”林双双有些坐实八卦的小激动，“我听说上学期就开始这样。而且我还听说，暑假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们俩……去、开、房。” 　　最后三个字，林双双说得神秘又郑重其事，但又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见多识广的样子。可眼里还是透露出了青春期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兴奋。 　　洛桃心中“咯噔”一下。 　　在男女之事方面，洛桃一直特别晚熟。中学时代一心暗恋张晋川，精神上又是甜蜜又是痛苦。可是发育之后，成年之前，她似乎都没有拉过男生的手……不对，初二的时候有一回班级集体去爬山，欧阳城倒是牵过自己的手，一边牵着一边嘲笑自己“骆驼果然适合在沙漠不应该来爬山啊。”不过，欧阳城在洛桃心中，一直没有性别，这事儿洛桃都快想不起来了。 　　大四的时候，洛桃终于和心心念念的张晋川正式在一起了。但俩人最多也就是亲吻。张晋川想有下一步动作，或者暗示出学校去开房的时候，洛桃心中都会生出莫名的恐惧。张晋川倒也没有表现出不开心……不，不对，后来他跟于惠好上了，保不齐就是因为这件事呢…… 　　亏我还下定决心，等正式毕业，把工作安顿好，就献身给他！他还说，自己也没有经验……我呸！ 　　我呸呸呸！！！ 　　洛桃越想越气，不知不觉中竟真的啐了一口。 　　林双双和吴优优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洛桃，只有冥昇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蔬菜，对洛桃这个内心英雄行为狗熊的怂包的腹诽心知肚明。 　　“额，这个食堂的菜有点咸……呸……”洛桃说着装模作样地抿了抿嘴。 　　林双双仿佛吁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也对张晋川一见钟情在呸蓝秋旻呢。” 　　洛桃被说中一半心事，不自在地笑了笑，却再也没有胃口了。 　　03 　　“反正肯定是蓝秋旻那个恶心的女人勾引他啦！”吴优优比林双双要更为愤慨，“蓝秋旻是什么样的人啊。谁不知道，她交过的男朋友，都可以组成一个足球队了。简直、简直就是……婊/子！对，婊/子！她留过两级，听说初一从二中转过来之前，就堕过胎！在那里待不下去了才想尽办法进的我们华江……真恶心！哎呀，我决定这个礼拜都不叫张晋川晋哥哥了，这个蓝秋旻真讨厌！”说着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好像恨不得把蓝秋旻踩死。 　　吴优优说到“婊/子”二字的时候，脸涨得通红，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可说完以后立即又一脸正义，仿佛自己真的亲眼看到过蓝秋旻做了什么龌龊事。 　　洛桃虽然一直坚持不加入是非丛生的各种女生小团体，但她也知道，一些中学女孩子骂起人来，用的都是最没素质最具侮辱性的词语。 　　女孩子们根本不需要证据，也不在意真相。她们只会去听自己想听到的流言，再给一个可能素无来往的女孩子，贴上令她们莫名兴奋的标签。 　　婊/子。 　　骚货。 　　破鞋。 　　贱女人。 　　还有各种主观的评论：“她那个样子一看就很骚啊。” 　　漂亮姑娘更容易拥有捷径的通行证,但十几岁的时候，漂亮姑娘也要承受更多的非议。 　　洛桃看着林双双和吴优优激动的神情，暗暗叹息。 　　不论流言真假，居然没有一句说张晋川不好。 　　最可怕的是，洛桃发觉，对于张晋川的劈腿、欺瞒，她心中竟也在默默地为他开脱…… 　　妈的。真是贱。 　　04 　　把餐盘放回回收处时，洛桃才发觉，陈洛陶竟然也走出了食堂。 　　洛桃知道自己为了节省时间，中饭时间，向来都是先在教室做一会儿作业，再到食堂狼吞虎咽地吃一顿饭的。想来是因为今天体育课提前下课，陈洛陶便也提早来吃饭了。 　　她看到张晋川和蓝秋旻了吗？ 　　洛桃印象中并不记得自己确切掌握过张、蓝二人“有奸/情”的确凿证据，可她一看到陈洛陶僵直的背，她就知道陈洛陶肯定是看到张晋川了。 　　每次故作镇定、落荒而逃的背，都是这样悲伤的僵直。 　　洛桃忍不住又去看陈洛陶略显肥胖的小腿。校服的裙子被有些刻意地下拉。 　　洛桃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年穿着校服走在校园里的心情——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对自己的粗腿指指点点。 　　阳光明媚裙摆飞扬，可自己却感觉随时能难过得哭出来。 　　只有座位是最安全的。上课时可以放松，下课有人过来就把腿往后交叉。 　　虽然很累，可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自己的粗腿了。 　　食量甚大，吃饭飞快，吃完又立刻回到教室埋头写作业，夜里看书饿了还要夜宵。每周一节的体育课都懒得动一动，最大的活动量就是广播体操了…… 　　好吃懒动，不胖我胖谁。 　　洛桃看着急匆匆跑上楼的陈洛陶的背影，握拳暗道。 　　要让她瘦下去！要让她远离张晋川！ 　　要让自己不再心软！要让自己不再为了张晋川自寻死路！ 　　 　　☆、chapter9 　　熄灯铃响前五分钟，陈洛陶和封萧萧才跨进寝室门。 　　610是六楼最后一个寝室，原本是住五个人，现下加上洛桃刚好住满。 　　洛桃已经洗漱完毕，早早地爬上了自己的上铺，正一手举着一个小镜子，一手点了些芦荟胶。许是刚换了个世界有些水土不服，或是青春期荷尔蒙重新回流，洛桃的额头上、下巴上冒出了几颗痘。 　　自从上了大学，洛桃就成天对着手机电脑，视力又有些下降，眼周冒出细纹，就是没怎么长过痘。现下这张还不够熟悉却青春鲜嫩的脸上，陡然冒出些痘来，洛桃不但不觉得烦恼，反而觉得它们煞是可爱。 　　她忘记带面膜，便只好喷了些丝瓜水，接着像往常一样，噼里啪啦地开始拍打自己的脸。 　　寝室里却突然安静下来。原本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穿越小说的三个同寝女生一齐看向洛桃，刚跨进门的陈洛陶和封萧萧也不由自主地向洛桃投去有些新奇的目光。 　　洛桃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眼前这几个小女生。 　　她这才想起，在初中的时候，寝室里根本不会有人用“自扇巴掌”的方法来保养皮肤。南方天气潮湿，小县城里的女孩子，冬天能带上一瓶大宝就算是有心了。 　　洛桃有些尴尬地扯出笑脸：“刚转学过来有点不适应，你们要不要也试一试？” 　　三个女孩子相互对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凑过去。洛桃赶紧跑到下铺，把自己化妆盒里的东西通通搬了下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十几岁的小女孩更是对一切新鲜的保养品跃跃欲试。洛桃就像一个化妆专柜的推销员，又像一个卖弄学问的老学姐，温柔又慈爱地看着三个小女孩眼中散发出欣喜和略带崇拜的目光。 　　洛桃在二十多岁的同龄圈只是刚刚脱离“糙汉子”行列的化妆入门级选手，但面对这几个小女生，从豆瓣小组和大学室友那儿学的菜鸟知识便已经足够。 　　小女孩总爱跟大女孩玩儿。一个好奇崇拜，一个侃侃而谈。 　　洛桃瞥了一眼陈洛陶，只见她早就收回了新奇的目光，无动于衷地走向了脸盆架。 　　一个盆，一块毛巾，牙刷牙杯牙膏。 　　洛桃还记得自己当时时常为了满额头的青春痘心情灰败，却执拗又无知地坚持不用洗面奶。 　　把心思放在“那种事情”上，不应该是好女孩好学生做的事情。 　　“那种事情”泛指一切与念书无关的事情，尤其是关于“爱美”，或者说，“臭美”的事情。 　　封萧萧则是连盆都不拿，把毛巾搭在肩上，端了牙杯迈着八字步，就跟着陈洛陶出寝室门去洗漱间。 　　洛桃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有余悸地回忆着自己后来为了去痘印付出的惨痛代价。 　　“她们俩不爱听这个。”说话的是洛桃坐着的床铺的主人何青青，她向门口望了一眼，似乎是想宽慰洛桃，“别理她们俩，她俩人就这样，人挺好，就是不太合群。” 　　一边的两个女生也向门边看了看，有些奇怪地笑了笑。 　　其中一个女生正是今天在班级里被封萧萧堵了一句的赵婷婷：“人家一个是优等生，一个是假小子，能跟我们合群吗？”显然是余愤未消。 　　另一个女孩叫林鸥，洛桃记得她初二时并不和自己一个班的。林鸥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说，她们俩会不会和那个传说中一样啊？” 　　“什么传说？”洛桃一头雾水。 　　赵婷婷却心领神会地笑着推了林鸥一把：“咦，你真恶心。” 　　林鸥似乎被这鼓励的一笑一推弄来更来劲：“哪里是我恶心啊，如果是真的，她们俩才恶心呢。洛桃你还不知道吧——诶别说你们俩名字还真像，不过你比她可讨人喜欢得多了嘻嘻——学校里早就有传言，说陈洛陶和封萧萧是同性恋！” 　　什么？！有这种传言？！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洛桃目瞪口呆。 　　何青青有些不快地推了一把林鸥：“快别胡说了，没凭没据的，她们俩其实人挺好的……” 　　洛桃感激地看了一眼何青青。 　　自己念书的时候和这个同寝的何青青并不怎么熟，她个子矮小话也不多，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平凡。洛桃清楚，很多时候女孩子议论别人，不过是想找到共同话题随口胡说罢了。没想到何青青能不跟着附和，还帮自己说了句公道话。 　　“怎么没凭没据？”赵婷婷接下何青青的话，眼睛却警觉地盯着寝室门，声音低而清晰，语速飞快，“你看陈洛陶跟班上的男生女生的关系都平平淡淡的，就和封萧萧好得一个人似的。可她俩看着又不是一挂人，封萧萧那样儿也不像个女的。” 　　林鸥也跟着低声附和：“就是就是，你说她们俩每天晚上都这么晚回寝室，谁知道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见不得人的事情？！洛桃被小女生们带着些许猥琐的兴奋嘴脸膈应到，同时也开始努力回忆自己过去到底跟封萧萧去干嘛了…… 　　通常的情况下，自己和封萧萧都会去食堂买夜宵。说是夜宵，其实不过就是晚饭剩下的冷菜冷饭冷面，回锅一炒，香喷喷油腻腻，特别馋人也特别容易使人发胖。 　　一开始洛桃还是有作为一个胖子的羞耻心的。她只是陪着封萧萧去买，再和封萧萧去操场上遛两圈，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时光。慢慢地，经不住封萧萧“吃一口吧没什么，能胖多少”的劝导……到最后，唉，往事不堪回首，万劫不复。 　　毕业的时候，体重肯定是破115了，说不定还破120了呢。反正自从到了112斤后，洛桃在初中就再也没有上过秤。 　　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吃了多少饭盒的剩饭剩菜……最可恶的是，封萧萧吃的明明比自己多，却还是一根竹竿似的不长肉——哦不对，也不能说不长肉，她的肉光长胸上了…… 　　赵婷婷和林鸥怪腔怪调的笑声把洛桃拉回现实，她有些厌恶地看了这两个女孩子一眼。 　　洛桃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和女孩子们扎堆，很大的原因就是不想浪费生命去嚼舌根，真没想到这许多年前自己和封萧萧竟然被人这样议论过。果真是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况且，瞧这群孩子这世界观狭隘的。怎么同性恋就“恶心”了呢？ 　　洛桃坐直了身子，准备给这两个碎嘴的姑娘们进行一场伟大的爱的教育：“她们俩不是同性恋。况且，爱是不分性别的，就算是同性恋，我们也没有任何立场拥有优越感，去歧视她们……” 　　“不歧视不歧视，她们爱搞同性恋就搞呗。反正又不是我们脏。”赵婷婷和林鸥嬉笑着摆摆手，她们都以为洛桃在一本正经地说反话讥讽。 　　洛桃皱眉瞪着两个姑娘，正准备发作说些什么，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熄灯了。 　　长号一般的熄灯铃声和宿管阿姨的哨子声一同响起。洛桃的话也一下子噎在了嘴里。 　　何青青开始赶人：“行了行了，都回自己床上去吧。” 　　大家都知道宿管阿姨的查寝习惯，每次熄灯不到两分钟便会火速出现在她们六楼，再一层一层转下去。估计是常年吃新盖中盖高钙片。 　　陈洛陶和封萧萧也踏着熄灯铃回到了寝室。洛桃回到自己的床上。 　　赵婷婷和林鸥有些意犹未尽，两人在阿姨照惯例查完寝后，又偷偷溜到阳台上聊起了八卦。 　　黑暗中，封萧萧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但封萧萧的上铺——陈洛陶的床位上却又亮起了一圆小灯。 　　洛桃知道那是手电筒的强光。为了不影响同寝的同学，她过去都是买那种光线集中、照明面积小的手电筒。灯光近距离刺激双眼，导致她上了高中就近视了，大学后还戴着200度的隐形。 　　明天找机会把她藏被子下的手电筒扔了，反正是我自己的东西。洛桃心想。实在不行就去报告老师，告诉宿管阿姨。天知道四眼妹有多痛苦，过去实在是因小失大。 　　隐约中，还能听见赵婷婷和林鸥从阳台传来的细碎的压抑的笑声，以及陈洛陶尽量轻手轻脚，却避免不了发出的纸笔摩擦的沙沙声。 　　唉，哪里就差这几道数学题了？这样开夜车导致第二天早读都很困，要硬撑到午睡。 　　洛桃看着天花板，反思着过去自己做的这些低效率的无用功。 　　过去的自己看着多蠢多容易为成绩忐忑啊。 　　可是，这样的愚蠢的忐忑又无法不让人觉得有些感动。 　　下铺的何青青翻了个身。 　　洛桃竖起耳朵听了听，无法判断这个翻身是不是对八卦小分队和陈洛陶的抗议。 　　可是不一会儿，下铺也亮起了灯。 　　……洛桃差点忘了何青青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看小说的。 　　少女时代明明都睡眠不足黑眼圈泛滥了，可是大家还是舍不得让这难得属于自己的几个小时就这样呼呼睡过去。 　　八卦和小说，是女孩子们无聊的、饱受束缚的青春里常见的兴奋剂。 　　没有手机的日子还真是不习惯啊，这就困了。洛桃把手臂轻轻覆上自己的眼睛。明天要让冥昇给我带个眼罩和耳塞，集体生活果然还是少不了这两样神器…… 　　 　　☆、chapter10 　　01 　　每学期开学第二周周二进行开学考是华江中学的惯例。 　　这个考试一是为了督促同学们在假期时主动完成作业，二是为了让大家一开学便能投入学习状态。大家对此苦大仇深，可也喊冤无门。大家只能尽量把自己妄想放松的心弦扯紧，准备迎接新学期的又一次残酷排名。 　　对于陈洛陶来说，开学考相对来说还是很轻松的。因为按照往年的惯例，科学和数学两门课，老师们都爱模仿暑假作业里的典型例题出题。而英语和语文又向来是陈洛陶的强项。于是自习课时，陈洛陶只是翻翻自己各科的纠错本，又将第一周新学的那一点知识做题巩固了一下，便开始做数学和科学的奥赛题。 　　为了阻止县优秀学生流向市一中，华江高中部在五月份便会进行一次面向全县的提前招生。这次提前招生单独出题单独阅卷，通过后便须提前进入高中部学习，等到中考结束才对优秀生源予以“释放”。如若通过提前招生考试后又主动放弃录取资格的，那么无论你中考拿多么高的分数，华江高中部都将拒绝录取。 　　陈洛陶原本打算过去市一中，无论是正常中考还是市一中的单独招生，她都有信心去搏一把。 　　可是，就在两个多月前，她改变主意了。 　　初二的时候，陈洛陶曾经拐弯抹角地，假装不经意地让封萧萧去打听张晋川中考的打算。天真的封萧萧真的以为陈洛陶有一个实验中学的表姐暗恋张晋川，想和这个大众暖男上一个高中，便发挥了自己不多的智商，成功打听到了张晋川是想上市一中的。于是，顺理成章地，陈洛陶也将市一中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只是后来，张晋川还是接受了华江高中部的提前录取。他终究还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彻底放弃华江，把全部赌注压在比华江高中部还要难进的市一中上。否则，一个不小心大才子去了县里的二中，那他张晋川可要成为华江的一个笑话了。 　　张晋川去华江高中部报到的那一天，陈洛陶把贴在课桌板内侧的打印出来的市一中校门偷偷揭了下来。把那张纸在手里捏了一个上午后，她终于狠下心将那张纸丢进了垃圾桶。 　　陈洛陶去市一中参加过好几次作文比赛。那个学校很大，刚搬的新校区还有一个不小的人工湖。湖里有鸳鸯和白天鹅。 　　陈洛陶不得不承认，比起华江高中部，她是更喜欢市一中的。 　　只是，比起市一中，她更喜欢张晋川。 　　临近大考，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都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压抑和莫名的兴奋。洛桃看了一眼何斌，这个小胖子的考前焦虑症特别严重，不过被一道数学题卡住，那神情却难过得似乎要哭出来。洛桃又向后去看欧阳城和封萧萧。 　　虽然洛桃已经向封萧萧解释说自己只是觉得她很可爱开个玩笑，并不是lesbian，但一见真正的女流氓转过身来，本来趴在桌子上自欺欺人地背单词的封萧萧还是警觉地坐直了身体。 　　欧阳城则还是歪着个身子，也在做奥数题。他的草稿上只有寥寥几笔，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可洛桃知道，别看他装得心不在焉，其实这家伙此刻脑子正转得飞快呢。老师们总对欧阳城的吊儿郎当网开一面，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学校在数学竞赛上要出战，还得靠欧阳城这几个种子选手。 　　洛桃本来从来不信什么“女孩子长大了成绩就会退步”、“男孩子脑子比女孩子聪明”这样的鬼话。可是当初三为了应付高中部提前招生开始做科学和数学的竞赛题的时候，洛桃的信念不由自主地动摇了。 　　洛桃承认，每次看到欧阳城把自己纠结了半天的题目用一种极其简明的方法解释给自己听的时候，她的内心总会产生巨大的挫败感。越是挫败越是灰心甚至愤怒，而情绪越是不稳定、紧张，她在难题这一块儿就愈发感觉力不从心。 　　洛桃遥望着陈洛陶右手边被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又转回头看惬意满满的欧阳城，内心不由轻声叹息。 　　唉，可怜的小桃子，现在内心不知道又有多焦虑呢。 　　正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呢，欧阳城突然将那张草稿纸举到了洛桃眼前。 　　洛桃不由地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身体的主人并不近视，可她还是没改掉这个习惯。 　　那纸上赫然几个大字。 　　“哥帅吧？” 　　接着纸又迅速地收了回去。欧阳城正得意地挑着眉毛坏笑。 　　洛桃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她对欧阳城做了个喝倒彩的手势，转过头去。 　　欧阳这家伙，真是自带撩妹属性。这才前后桌不到一星期呢。洛桃心想。幸好她已经是一颗老姐姐心了，不然面对小男生那邪魅狂狷的一笑，小姑娘还真要脸红心跳。 　　不过对洛桃来说，目前最邪魅狂狷的就是科学和数学了…… 　　作为一个本科莫名其妙去学了古代汉语的文科生，洛桃已经四年没学数学了。 　　初三的基础知识虽然算不上很难，但是她已经是一个连应试功能都快退化殆尽的废柴大学毕业生了啊！ 　　洛桃终于收起了刚才打量着下笔匆匆的苦孩子们的沧桑眼神，把头绝望地砸在桌子上。 　　洛桃阿姨啊，你现在可没有时间同情别人啊…… 　　02 　　开学考让洛桃想找法子让陈洛陶减肥，以及远离张晋川等等等等的想法都不得不暂时搁浅。 　　科学和数学书上的那些题目熟悉又陌生。洛桃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复习八年前的陈年旧知识，抓紧时间做题练题感。本来信誓旦旦说要把陈洛陶的手电筒丢了，结果自己也忍不住去小卖部买了个手电开夜车做题。 　　行吧，洛桃安慰自己，等过了开学考再丢。 　　每天只在吃饭的时间，洛桃才会和冥昇见面。偶尔冥昇的身边还会跟着吴优优和林双双这两个小丫头。洛桃也顾不得外人在场，不停地用眼神传递，吐槽自己水深火热的重生生活，并且祈盼冥昇大发慈悲给她解锁一个金手指。 　　“冥昇大仙！我中学念书就很认真了，不用重生再来体验一回。你就动动神通让我的各个考试都能过去呗！” 　　冥昇果然不为所动，胃口甚好：“随便混过去好了，反正你被请家长也不会有事。” 　　“可是万一我成绩太差被开除怎么办？” 　　“我不能破坏你们人间的考试规则。”冥昇又是正义地振振有词，“你就随便去考，无论多少分，我保证不让学校开除你就是了。” 　　撂下这句话，冥昇转身便直奔小卖部寻觅饭后甜点去了。 　　洛桃看着冥昇的背影张牙舞爪。 　　得到绝对不会被开除的许诺，洛桃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果然，她自己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周末的时候，冥昇又抱着电脑津津有味地玩黄金矿工。这个坚持“不能破坏你们人间的考试规则”的神仙，已经很守规则地给他自己定好了开学考的成绩：三百名。刚好位于全年级的中间段，不惹眼也不招骂。 　　洛桃用怨毒的眼神瞪着冥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玩吧玩吧，早晚纵欲过度。” 　　狠话撂完，回归现实。洛桃又得灰溜溜地滚回书桌前跟多年前的题目死磕。 　　夜深人静，时钟滴答。 　　不是担心被开除，那她洛桃到底在担心什么呢？反正无关前程，也不会被开除，自己干嘛要白白来遭这份儿罪呢？ 　　做题间隙，洛桃抬手揉揉僵硬的肩膀，突然扪心自问起来。 　　一方面，大概是因为陈洛陶吧。为了更好地展开“远离张晋川”计划，自己要争取和陈洛陶走得近些。虽然自己交朋友并不是看智商或者成绩——封萧萧就是最好的印证——可是自己确实不太喜欢和懒惰的人做朋友。要想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走近陈洛陶，至少成绩不能太扎眼啊…… 　　还有呢？ 　　洛桃看着卷子上的抛物线，心中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种久违的徒劳无功的付出感。 　　一种久违的难以名状的踏实感。 　　洛桃自己都不能完全明白，这在许多人眼中“毫无意义”的应试教育的卷子，为什么能给她带来这样的感觉。 　　不是年少时那样的，为了名次为了褒奖的虚荣。 　　也没有了前途未卜，必须一搏的血色浪漫。 　　但这样的感觉，确是久违了。 　　上大学以后，洛桃也参加过不少考试。期末考、四六级、教师资格证、驾照考试、普通话等级考试、计算机等级考试……还报过两次雅思。 　　可那些考试，要么是必须参加的，要么是跟风去考的。“有用”的考试。 　　对，很多人都说，这些证书都是“有用”的。 　　洛桃也不否认，这些考试，在求职或其他什么事情上确实有用。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明确、有目的性。 　　可洛桃却常常感觉特别茫然。 　　每次走进考场，她都很茫然。 　　考完都要郑重其事地发一条朋友圈，仿佛自己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在接受了一堆点赞以后，再心安理得地投入各种综艺的怀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考试一星期，放松一个季。 　　然而，现在，洛桃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在台灯下做初中数学题。 　　没有人会知道她做了多少题目。 　　她做的这些题目对她这一世、上一世的人生，都一点帮助都没有。 　　可是，这样“无用的”事情，却让洛桃感觉很踏实…… 　　洛桃笑着摇摇头，自嘲地想。 　　我大概有受虐倾向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唉，想不明白。 　　不管了，开学考当前，还是先做题吧。 　　她揉了揉太阳穴，拿起笔投入战斗。 　　就像八年前的那个陈洛陶。 　　 　　☆、chapter11 　　01 　　飞速改卷是华江老师的一大绝技。 　　周二下午五点钟才结束四门考试，到周二的晚自习数学试卷便发下来了。不出意外，周三中午，葛莫愁就会拿着一张巨大的年级排名，站在讲台上指点江山了。 　　洛桃的数学拿了94分——总分120。她把卷子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一遍，错了一头一尾俩选择题，扣了八分。最后两道大题扣了十一分，中间填空题和计算错误扣了七分。94分除以120，百分制里都能拿75分以上了。洛桃很满意，内心还暗暗窃喜自己宝刀未老。直到她回头看到欧阳城和封萧萧的分数…… 　　欧阳城的分数没什么参考性。反正这家伙永远是在满分的左手边徘徊，这次照例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计算错误扣了两分。他不死心地拿着草稿纸算了两遍，第八百次发誓自己下回考试一定要验算，并且绝对不能提早半小时交卷了。 　　问题是，封萧萧居然拿了93分！要知道，封萧萧的数学成绩是一直稳定在班级倒数十名的…… 　　洛桃内心敲锣打鼓扭秧歌的小人一下子瘫坐在地。 　　看来，并不是这一星期的临阵磨刀最终让自己大显神威了，而是开学考的数学卷实在不算难。 　　不过，虽然数学和科学的成绩拖了后腿，洛桃的英语和语文还是很占优势的。英语110，全班前十名。语文更是只扣了六分，直接拿了114分，全校第一。这样一来，虽然试卷难度低分数咬得紧，但洛桃的名次还不错。 　　全年级188名。达到了自己全校前200名的目标。 　　挤进在宣传栏看见自己的名次的时候，洛桃内心的老姐姐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啊，返老还童重回校园的奋斗之路是多么心酸坎坷啊！ 　　洛桃的眼睛就着排名表一路往下顺。果然，300名的位置上躺着那个“铁面无私”、先己后人的小神仙。 　　问题是，这家伙居然给自己加了一个姓…… 　　洛冥昇。 　　这小子还真把我当她表姐了……洛桃内心呵呵。不过也对，只有鬼才会姓“冥”这个字…… 　　洛桃的眼睛又一溜烟地火箭发射回排名表的顶端。 　　第一的是二班的陈婧。 　　洛桃内心弹幕瞬间发射：妈蛋又是她…… 　　陈婧和洛桃四年同校，两年同班。二人竞争多年，各有输赢。 　　好吧。洛桃苦笑着承认，二人竞争多年，各有输赢。细究下来，自己输多赢少…… 　　一直到现在，她看到“陈婧”这个名字还是会有头顶飘过阴云的感觉。 　　第二名是陈洛陶，总分比陈婧低了1.5分。 　　洛桃脑海中立即闪现出刚刚陈洛陶坐在教室里，看着科学卷子面色阴沉的样子…… 　　洛桃当然了解自己了。不用说了，这孩子又在细算自己丢了哪些“不该丢”的分数呢。搞不好夜深人静了，还要偷偷流几滴泪呢。 　　这么多年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是增强了很多的呀。洛桃略带沧桑和宽慰地想。自己现在对94分的数学成绩和这188的吉祥名次是多么知足常乐呀。 　　又去排名表上找封萧萧和欧阳城。 　　按照记忆，封萧萧应该是从中下段找……哈，399名!我记得这丫头好像常年450名开外的，这回这数字刁钻。 　　欧阳城……嗯又要跳转回金字塔顶端的肉食者群去…… 　　哈哈哈，这家伙51名！高中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跟我吹说自己就没认真念过书，但就是智商超群，怎么都掉不出前五十。这下被我逮到了吧！……该死，只恨现在没手机不能拍照留证据啊摔！ 　　原来看排名榜这么好玩呀…… 　　已然没有实质升学压力的洛桃阿姨一边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这样想着，一边抽身想退出哀鸿遍野的人群。 　　过去，无论内心多么焦急，多么渴望知道自己以及陈婧的成绩，但洛桃从来不会跑到宣传栏前挤来挤去地看排名。 　　正如现下在教室正襟危坐的陈洛陶小姐。 　　她陈洛陶可是金字塔顶端的那几个人，怎么会和芸芸众生一样，为自己的几个排名变动而千里迢迢跑到一楼的宣传栏边伸长脖子挤来挤去呢？ 　　笑话。 　　无论内心多么焦虑，多么渴望知道自己的排名以及陈婧的分数，但还是要静如处子地稳坐在座位上预习、做题。 　　云淡风轻，岁月静好，闺秀大家，雍容华贵。 　　当然，其实内心的疯兔早就竖起了长耳朵，警觉地探听着周遭的分数讯息。 　　哈，她的英语居然和我一样？哦，语文比我低了8分，呼…… 　　他居然科学满分!唉，这门课真是拖死我了……幸好他更加偏科，阿弥陀佛。 　　…… 　　好在，需要注意的窃听对象也就那固定的几个，不然，这位不动声色的“我不在乎分数”的胸有成竹小姐，还真是操劳呢。 　　不过，陈洛陶也并不需要自己去看排名。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好管闲事的小喇叭同学——比如三班的蒋小超——早早地趴在办公室门口：“老师，老师这回谁是第一啊？” 　　出门的老师伸手去拍蒋小超的脑袋：“谁是第一谁是第一，你操心的可真多！这么闲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成绩啊！” 　　总之，在宣传栏贴出成绩之前，谁是第一名、谁是第二名，必然早早地便在整栋楼传开了。 　　更何况，陈洛陶还有封萧萧这个不幸处于金字塔中下部的好朋友。172身高加1.5以上的好视力，俨然一个自由行走的瞭望塔。而且，封萧萧要找到好朋友的成绩，只要在最顶部带一眼，最多也不过三五行的事。 　　不过，在印象中，封萧萧似乎并没有来跟陈洛陶报过成绩。 　　也是，如果拿了第一，肯定早就有人带着几分羡慕和几分嫉妒地过来和陈洛陶说了：“班长，你是第一啊！好厉害！” 　　真真假假的谦虚地笑都是冲着别人的，跟封萧萧自然做不出这么别扭的事情。 　　如果不是第一，也必然有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在班级里怪腔怪调：“哇塞，X班那个XXX好厉害啊，两门课满分耶！这回我们班没有第一名，前十、前二十的人数又都被二班碾压，我看葛莫愁的脸都黑着呢。”说着还朝陈洛陶的方向瞥。 　　这种情况下，封萧萧就更加不会不合时宜地冲过去跟陈洛陶明确说她到底是第二还是第三还是不小心滑出前五了。 　　封萧萧虽然神经大条，在学习上和陈洛陶也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但是封萧萧还是清楚的，对于自己这个学霸朋友来讲，第二名和第二十名的差别并不大。 　　没有人会在乎第二名。 　　如果不是第一名，那么一切对她优秀的肯定都好像是在嘲笑。 　　太极端了。 　　封萧萧当然无法感同身受。 　　她只是在为自己可怜的分数忧伤之余，难得深沉地在心中感叹。 　　唉。陶子也活得太累了。 　　02 　　已然没有实质升学压力的洛桃阿姨正心情大好地抽身退出哀鸿遍野的人群，忽然被不知道是谁的脚绊了一跤，仰面就要朝后摔去。 　　天啊，像偶像剧里那样，来个帅哥接住我吧！ 　　脑子还没摔就坏了的洛桃失声惊叫，却怎么也挡不住她自带弹幕的内心戏。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桃居然还真就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了肩膀，成功阻止了她下坠的惯性。 　　啊嘞，苍天真的听到我的话了？！ 　　洛桃目瞪口呆，少女心动地正酝酿着该如何羞涩地回眸道谢，耳边已然响起了救美之人的声音：“你还好吧？” 　　听到这声音，洛桃的满心羞涩立即化为乌有。 　　呵呵，苍天似乎耳背，没听清祈祷的个别词语。 　　接住洛桃的显然是个女生。 　　不过女英雄也是英雄，救命之恩还是要口头相报的。 　　洛桃连忙站直，回头冲那女生笑：“谢谢你啊……” 　　下一秒，这笑容又僵在脸上了。 　　给洛桃设定这重生重逢系统的人，一定很喜欢回眸一笑遇旧仇人，尴尬你我他的不和谐戏码。 　　两次遇到讨厌的人，洛桃都是这样毫无防备，一脸无害。 　　她多日苦练的华妃娘娘版白眼毫无用武之地。 　　而且讨厌的人都比自己高，如此近距离接触也实在无法有气势。 　　上一回是张晋川，这一回是许若。 　　许若…… 　　眼前这个叫许若的姑娘笑容甜美地对洛桃摆摆手：“不用客气。人多，小心别摔着。”说着便也往排名表望去。 　　许若的外表和记忆中没两样。她只比封萧萧矮一点，身材苗条，长相姣好。但这甜美的笑容却让洛桃倍感陌生。 　　许若经常这样对别人温婉甜美地笑，但这个别人并不包括洛桃。洛桃甚至觉得，许若微笑着站在台上主持元旦汇演，眼神偶尔扫到台下的自己的时候，都能迅捷地切换出锐利的眼刀想扎死自己。 　　大概，整个华江，只有她洛桃见过许若这才貌双全的“校园女神”丑恶的样子吧。 　　洛桃跟着许若不由自主地回头。她对这个“仇人”的名次不可能没有好奇心。 　　第三十三名。 　　比自己印象中还要好一些。洛桃想，大概自己也有对她刻意丑化吧。 　　旁边有个女孩看到许若，语气由衷地对身边的伙伴低声称赞她：“看，许若。她真的是要完美了。人长得漂亮，又会弹琴，成绩也好。听说家里还挺有钱的。这真是命好啊……” 　　许若似乎没听见这些小声议论，她的脸色反倒有些沉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总分，目光又迅速地跃上排名顶部。 　　洛桃知道，许若不是在看第一名的陈婧，她是在看自己……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在看陈洛陶。 　　眉头轻皱地咬住下唇，显然是在计较，她的分数还是没有一门超过陈洛陶。 　　一门都没有。 　　洛桃心中先是一阵冷笑，但接着又是无尽怅然。 　　大概是……自己变成洛桃阿姨后，看到这小姑娘满眼不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又有些无奈。 　　你什么都比我好。相貌、家世、为人处世…… 　　就这一样输给我。 　　可是，就这一样的不如，便让你所有的骄傲都蒙上了灰。 　　陈年旧账还没来得及翻，洛桃只是看着许若捏得发白的指关节，微微叹了口气。 　　俨然一个黑发童颜的老阿姨。 　　许若啊许若，你太想把我彻底踩在脚底下了，结果自己也是活受罪…… 　　 　　☆、chapter12 　　01 　　开学考的成绩一出，洛桃立即决定在学业上松口气，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拯救另世我”的伟大事业中去。 　　不过在展开拯救计划之前，洛桃决定先关心一下冥昇，了解一下他那个古怪的实习论文进展如何，也顺便问问这位上仙大人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好让自己更容易地去接近……自己。 　　两人见面的地点依旧是雷打不动的食堂。吴优优和林双双那对姐妹花似乎是因为开学考的一败涂地，被老师留在办公室训话，终于没能陪伴在冥昇左右了。 　　冥昇将一本速写本模样的大本子递给洛桃，一脸慷慨：“行吧，跟你分享一下本大仙这段日子的心得。” 　　这么大一本，看着还写过很多页的样子……洛桃接本子的时候都郑重地用了双手，心想，神仙就是神仙，虽然有时候看着不靠谱废话多，但一关乎正儿八经的人间社会调研工作，冥昇果然还是很严肃的。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一张拔丝地瓜的彩色手绘图赫然映入眼帘…… 　　“哈？” 　　洛桃被这图弄得莫名其妙。那右下角居然还仔细地用小楷写明了做法：“鲁菜，东北菜。地瓜500克，白糖150克……” 　　洛桃再顺手往下翻了几页：地三鲜、西芹百合、蒜蓉蒸丝瓜……每一页都画了一幅手绘图，还精心地上了色，配了文字…… 　　乖乖，活脱脱一本素菜菜谱啊。 　　洛桃一边翻着那本速写本，一边哭笑不得地问冥昇：“这……和你的实习论文有关系？请问这位上仙，难道你是在天庭新东方绘画班上课？” 　　冥昇一愣，“哎呀”了一声，忙从洛桃手中把那本手绘菜谱扯回来，宝贝地放进随身的塑封袋中，又递给她一本一般大小的本子：“弄错了，刚才那本是我在做的人间素食调研，回去了好给天庭众仙友改善一下伙食。天天蟠桃琼浆的，多少年也不更新菜谱，神仙也不快活啊。” 　　洛桃伸手接过那本本子：“上课开小差画的吧。贪吃加爱涂鸦，还能给自己找什么调研这样高大上的借口。行行行，你们神仙牛，下凡来吃喝拉撒随手涂鸦，连呼吸都是在体验人生。” 　　冥昇全盘接受：“正是如此。” 　　洛桃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漫不经心地翻开刚拿到手的本子。 　　“《丑姑娘案例报告》观察随手记 　　观察对象：陈洛陶，人类，女性，人间西纪元公元1994年生 　　身高：约四尺八；体重：112斤以上（只多不少） 　　第一阶段观察结果： 　　1、相貌平凡，肥胖，完全符合丑姑娘设定； 　　2、在学业上勤奋异常； 　　3、在除学业以外的事上懒惰异常； 　　4、性格敏感、矫情，畸形自恋又过分自卑。 　　此为提纲要点，暂且记录以上。” 　　洛桃的脸一点一点黑下来：“……” 　　冥昇啜着一杯橙汁，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洛桃大力地把速写本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后面已经是一片空白。 　　她有些不信，故意把速写本翻得哗哗响，没好气地瞪着冥昇：“就一页？” 　　冥昇不紧不慢地反问：“还不够？” 　　洛桃暴躁得简直想把速写本拍到对面这个装无辜小能手脸上。 　　够了，当然够！ 　　“肥胖……” 　　“懒惰……” 　　“畸形……” 　　“矫情……” 　　“自恋自卑……” 　　都这样形容她了，她洛桃如果不傲娇地摔下本子走掉，颜面何在？！ 　　“啪！”说摔就摔。 　　起身，居高临下地丢下一个蔑视的白眼，抬腿跨步。 　　头发甩甩大步地走开。简直完美。 　　只是…… 　　“喂，那个女同学！对，就是你，就是对面坐了个很好看的男同学的那个女同学！”手臂佩戴执勤红袖章的食堂大妈气沉丹田，“怎么不把托盘放到残食台就拍拍屁股要走人啊？快回去……” 　　完美的幻想被击碎。洛桃灰溜溜地回到餐桌前拿餐盘。 　　“回去就对了……诶，这位女同学，不能这么自私啊，你对面那个很好看的男同学买了好几份汤啊菜啊，那么多碗你帮着收拾一下嘛……” 　　被击碎的幻想碎片被碾成了粉末。在冥昇无辜又得意的眼神中，在食堂大妈不容置疑的权威下，洛桃恨恨地把冥昇留下的残羹冷炙也端到了残食台。 　　那个很好看的男同学！！那个很好看的男同学！！ 　　真是自古大妈爱鲜肉！ 　　长得好看，两手一摊；相貌一般，人仰马翻。 　　什么世道啊…… 　　02 　　跟冥昇那厮寻求同盟是不可能了，洛桃只能自力更生。 　　毛爷爷说得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古人还说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总而言之，先列个计划分析一下形势。 　　从小到大，洛桃不知道列过多少计划。长的有学期计划，暑假计划，短的有周计划，每日计划。 　　且不说执行力到底如何，反正列计划是驾轻就熟了。 　　晚自习时间，洛桃笔走龙蛇，很快就明确了少女时代的陈洛陶同学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几大问题。 　　一、减肥； 　　二、远离张晋川； 　　三、锻炼身体保护视力； 　　四、呃……其他。 　　完成。 　　不过…… 　　洛桃颇有自知之明地叹了口气：“真是空泛啊……简直等于没说，还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过去的许多计划虎头蛇尾甚至没头没尾，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她的计划只有枝干，没有树叶。 　　她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眼神幽怨地望着侧前方正全神贯注地演算数学题的陈洛陶。 　　“咚咚咚……” 　　门边突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那声音不急不缓，却激得洛桃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被葛莫愁撞见的话，非要把自己拎出教室唠叨“论一个学生精神气的重要性”不可。 　　洛桃忙向门口望去，来人却不是葛莫愁，而是张晋川。 　　洛桃有些傻气地揉了揉眼睛：真是张晋川！ 　　他来做什么…… 　　教室里的其他人显然也有相同的疑问。华江晚自习纪律一向不错，所以才能将所谓的“无人坐班”制度做成一个典型。见到张晋川，班上虽然不至于人声窃窃，但原本肃穆认真的学习气氛却也是去了三分。 　　张晋川深谙上台说话不能立即开口以求关注的道理。虽然这回他只是站在教室门边，但注目礼还是要享受的。 　　过了一会儿，张晋川才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大家自习了。请问陈洛陶同学是在这个班吗？” 　　这自带播音腔素质的男声似乎让空气都微微发颤。大家都朝陈洛陶的座位望去。 　　每个人都认识陈洛陶，也没有人不认识张晋川。这样一个风云学长晚自习明目张胆地来找班上的女班长，虽然必然是公事，大家的眼神中还是都带着玩味又克制的暧昧。 　　洛桃看见陈洛陶有些傻气地举起手示意。张晋川看见后对她笑笑，招手让她出去。 　　极度克制，波澜不惊。 　　但洛桃却能共振一般地感受到陈洛陶当下喜悦、激动、略带炫耀却又拼命压抑住所有情绪的感情。 　　就跟后宫妃子被翻牌子似的。 　　洛桃看着陈洛陶照例有些僵直的背影，无情地嘲讽自己。 　　特想引人注目招摇过市，却拼命做出做题思路被打断的深沉样儿。 　　简直能看到自己每走一步，脚下便开出一朵花。 　　陈洛陶出门不过五分钟便回到了教室。 　　虽然她还是保持着高冷面瘫样儿，但洛桃已经能看出她的耳根发红发烫了。 　　后桌的封萧萧张牙舞爪，一副恨不得扑过去逼问陈洛陶和学长在外面做了些什么的样子。 　　可任封萧萧满眼欣喜，小幅度高频率地摆手示意，陈洛陶就是不转头看她。 　　封萧萧只好扯下一张纸，唰唰唰写了几个字，丢给欧阳城示意他传过去。 　　欧阳城瞥了一眼，低头继续做题。 　　封萧萧用手肘捅捅欧阳城，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这回欧阳城瞥了一眼陈洛陶，干脆侧过身子不再理会封萧萧。 　　封萧萧在心里嘟囔欧阳城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接着只好有些无奈地戳戳洛桃。 　　这段日子下来，洛桃已经不再调戏封萧萧了。让洛桃传纸条总比让何斌传好，何斌就算不将纸条传到葛莫愁那里，也不会给她封萧萧这种不好好自习的女生好脸色看。 　　洛桃接过纸条，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戳了戳左前方的同学，向陈洛陶努了努嘴。完成任务后，她回头朝封萧萧看了一眼，意在实时汇报物流动向。 　　欧阳城就在这时忽然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洛桃一眼，接着又迅速地低下头继续做题。 　　洛桃从来没见过欧阳城那样陌生的眼神，一时不解其意。 　　封萧萧看着陈洛陶拿到了纸条，便望眼欲穿地等回信。可是干巴巴地瞪眼等了半天，陈洛陶都没有传纸条过来。 　　如此遵纪守法，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洛桃想。不过也只有封萧萧这样粗神经的女孩子才会不跟自己当年的高冷计较了。 　　洛桃记不清封萧萧的纸条上到底写什么了，但想也知道肯定是八卦张晋川为什么找自己。封萧萧知道自己喜欢张晋川。 　　晚自习下课铃响，教室里的同学瞬间少了一半。陈洛陶终于照惯例来到封萧萧的座位边，等她一起去操场散步。 　　洛桃转头看着陈洛陶春光满面的样子，无言心塞。 　　封萧萧却急不可耐：“快说快说，张晋川找你干嘛呀？不会是，跟你表白吧？！”封萧萧说着夸张地捂住脸，羞涩得仿佛有人跟她表白了似的。 　　陈洛陶有些戒备地看了还未离开的洛桃和欧阳城一眼，笑着打了封萧萧一下：“胡扯。学长找我是有正事啦。” 　　言语中的羞涩听得洛桃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学长哦~有正事啦~”封萧萧怪腔怪调地学着陈洛陶的语气，“是啦，学长的事情呢，每一件都是正事啦。” 　　这时，古怪沉默了一晚上的欧阳城整理好书本，打了个哈欠，一脸漫不经心：“这小子就是张晋川啊。我还以为有多么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呢，这么一看和我还有很大的差距啊。果然传言不可信啊。” 　　封萧萧被欧阳城莫名冷落了一个晚自习，忽见冰山解冻，立即牙尖嘴利地回敬道：“是呀是呀，你们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可大了。你是那马里亚纳海沟，人家张晋川可是喜马拉雅山。” 　　念了这么多年书，封萧萧终于把自己硕果仅存的地理知识学以致用了，心中好不得意。 　　陈洛陶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几乎将要溢出来。她急急地拉了封萧萧一把：“好啦别跟他斗嘴了，走啦走啦。” 　　洛桃看着两个手挽着手嬉笑出门的样子，一时再没有心气凑上去。 　　本来她是打算死皮赖脸地今天开始跟着陈洛陶和封萧萧散步，成功打入内部的。现在……还是明天再说吧。 　　目送完两个少女春意盎然的背影，洛桃也开始心情复杂地收拾课本准备回寝室。 　　忽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动。 　　洛桃吓得一抬头。 　　只见欧阳城恶狠狠地将课桌桌板砸了下去，接着扯下书包甩到肩上，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教室。 　　 　　☆、chapter13 　　01 　　见到陈承泽的时候，洛桃正和一堆学生挤在学校的西门边上。 　　她手中攥着一把零散的纸币，微微踮着脚尖仰着头，向校门口张望。 　　原来外卖小哥的傲娇属性在八年前就已经如此，说好十一点半到学校西门，结果这都十一点四十分了，洛桃饥肠辘辘望眼欲穿，还是没能看见他那辆拉风的红色小电瓶车。 　　她就是在这时，看到陈承泽站在那辆黑色路虎的车门边，手里捧着一个细心包好的小小的餐包，也在左顾右盼地寻觅着什么。 　　洛桃只觉得喉头一下子被什么哽住。原本只是咕咕抗议的胃突然被重重捶了一记一般，竟发狠地抽搐绞痛起来。 　　洛桃忙撑开左手死死顶住胃，并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八年前的陈承泽…… 　　呵，算起来，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和这姓陈的好好地坐下来聊过天了。 　　十三岁到二十三岁，两个人见过的面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而那漫长的窒息的仇恨，经过十年的发酵，虽然不再如初始那般浓烈，却已掺进了洛桃的血液，再难磨灭。 　　洛桃蹙着眉头盯着那个驻足张望的中年男子。 　　在她洛桃已经死掉的那个世界里，他是不是还是如此，西装笔挺，人模狗样？ 　　“大茶杯外卖！大茶杯外卖！” 　　红色小电瓶外卖小哥风驰电掣，终于停在了校门外，略显懒散地拖长声音召唤着点单的人。 　　一小撮同学拥上去，从镂空的自动金属校门上将钱递给小哥，又从小哥的手中利索地接过各式各样的外卖，心满意足地朝教室或食堂走去。 　　如果不是因为看见陈承泽，洛桃一定会在心里偷笑，看，这个场景多像监狱里的囚犯跟黑市马仔进行什么交易啊。 　　拿着爱心午餐包的陈承泽显然是来“探监”的。 　　可惜探望的对象不是洛桃，更不是陈洛陶。 　　洛桃也随着移动的人群走向外卖小哥，机械地递钱接东西。 　　她尽量让脑子放空，以求彻底忽视那份失落。 　　她不能承认心中的失落，甚至连动念头去制止，都会让她感到屈辱并痛恨自己。 　　洛桃拿起那包好的两人份的外卖就要走。 　　陈承泽却叫住了她。 　　“这位同学，”陈承泽凑到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说，“不好意思，请问你也是初三九班吗？” 　　洛桃正微微点着脚尖，左手托着外卖盒的底部，右手提着外卖袋子的口子。动作僵硬，表情茫然。 　　这么多年，他头一回这样轻声细语地同自己说话。开口却是，这位同学。 　　这位同学。 　　洛桃没有回答，一时间却也迈不开腿就此离去。 　　陈承泽指了指洛桃手中的外卖袋子，上面用中性笔写着“309”几个数字。 　　外卖是早前就拜托冥昇订的，小神仙当然是违规带了手机……结果这家伙订完就赖在食堂，很好意思地打发洛桃这个弱女子来跑腿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洛桃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嗯。” 　　陈承泽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笑道：“太好了，那你认识许若吧？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份点心带给她？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说好的一下课就来拿……唉，估计又为点小事闹脾气了……” 　　洛桃看着陈承泽操心的样子，心中冷笑。 　　呵，简直要被他这慈祥的模样感动了。 　　“噢，因为我十二点半还有个会，所以……”陈承泽发觉洛桃正有些古怪地盯着他，忙收住了对许若的絮叨，“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一下……”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麻烦。”洛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样乖巧地笑出来，“叔叔，我要怎么跟许若说呢？你是……许若的什么人啊？” 　　陈承泽一愣，显是没料到洛桃会这样问。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洛桃笑眯眯的样子，终于也笑着说：“我、我是许若的爸爸。这是许若的妈妈刚学会做的新点心，硬要我送来给女儿尝尝。到时候你到教室里，可以跟许若一起尝尝啊，别客气。” 　　爸爸。 　　妈妈…… 　　女儿…… 　　真是甜蜜的一家啊。 　　洛桃终于笑不出来了。 　　她怔怔地看着陈承泽。 　　这个慈祥的、赶着开会前的间隙为女儿送点心的好父亲。 　　她的脑中甚至已经难以克制地开始幻想那个女人在厨房里为许若忙忙碌碌，细心地包好这一盒点心。而后陈承泽自告奋勇地来做这个幸福的邮差…… 　　“同学？”陈承泽有些担心地在洛桃面前挥挥手。 　　“噢……”洛桃从那令她心碎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她冲陈承泽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挤出一个字：“好。” 　　丢下这没头没脑的一个字，洛桃几乎是像抢一样夺过陈承泽手中的点心餐包，飞奔离去。 　　02 　　饿得抵着下巴用手指哒哒哒敲桌子的冥昇，一见到左手右手各一包食物的洛桃，立即“咻”地一下抬起脑袋，活像动物世界里遇到危险时抬头远眺的土拨鼠。 　　“看你这速度不应该现在才到啊……”冥昇看着洛桃脚底生风，把两袋食物没好气地重重丢在桌子上，忙用手去护住。他一边解开外卖的袋子一边说，“你是不是自己先躲在外面偷吃了啊，说！” 　　洛桃低着头一声不吭，她现在可没心情跟冥昇斗嘴。 　　冥昇的眼睛只看着食物两眼放光。他把那盒蔬菜披萨拿出来，又动手去解那个小餐包：“诶，这是什么，买一送一啊？” 　　“不能动！”洛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忙用手按住那个小包，却不想整只手却偏偏按上了冥昇的手。 　　洛桃还没来得及尴尬，冥昇在和洛桃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迅速地抽回了手，还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啊讨厌，你占人家便宜！” 　　洛桃：“……”她就知道最近放任这家伙看各种狗血偶像剧没什么好事…… 　　洛桃不再吭声，只是把小包往一边推了推，表示不能动它。 　　冥昇终于感觉不对劲了。他化身中学生后鲜用通灵术，见到美食后智商又迅速下线，到这时候才发觉洛桃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怎么了？”冥昇总算不再嬉闹，柔声问她。 　　许是这声音太过温柔，洛桃一抬头，已经红了眼眶。 　　“诶，别哭啊。”冥昇难得有些着急，“这众目睽睽的，人家一看，还以为我糟蹋了你，然后你怀了我的孩子，结果我说孩子不是我的，要你去打胎，要跟你分手……” 　　洛桃急忙起身一把捂住了对面这张滔滔不绝的嘴巴。身边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注意冥昇的精彩演说…… 　　“你这儿都是从哪儿听的？！”洛桃小声喝道。这脑残偶像剧不光害人，还荼毒神仙啊…… 　　洛桃长叹了一口气，抱着手臂不再说话。好了，现在气氛全被破坏了，不用担心她在大庭广众下忍不住哭出来了。 　　冥昇已经打开了披萨盒，切了一块，破天荒地递给洛桃让她先吃：“到底怎么回事啊？” 　　洛桃一口叼住食物，发狠地咀嚼起来，却还是不说话。 　　“因为张晋川？” 　　洛桃摇摇头。 　　“陈洛陶又胖了？” 　　洛桃：“……”还是摇摇头。 　　“哦，排除A、B，那就只剩下答案C了。”冥昇胸有成竹地说，“你见到你爸了？” 　　对洛桃的各种信息了如指掌是必须的。 　　这回洛桃没有摇头，只是闷声道：“他不是我爸。” 　　冥昇看着洛桃的脸色，幽幽叹了口气：“你爸就是你爸。谁叫承载了你的肉体的受精卵里，那颗精子是来自于陈承泽呢。” 　　“冥昇！”洛桃几乎要忘记悲伤暴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冥昇竟然会这样，把她如此沉重的在精神层面的探讨直接简单粗暴地用生物科学去证明…… 　　虽然事实是没错啦…… 　　冥昇一摊手：“这几天科学课复习你们初一的书本，人是怎么来滴，就是这么说的啊。” 　　“行了行了行了，吃你的吧。”洛桃无奈地开始主动吃起披萨来，跟这样擅长鬼扯的神仙在一起，简直没法子正经地悲伤。 　　她叹了口气，心里却莫名松快了许多。这也是洛桃第一次隐隐地觉得，自己的这些悲伤和愤怒，有些无聊…… 　　好啦，洛桃这家伙总算不会哭出来了。冥昇撇撇嘴，现在，他又可以把注意力，放在那个餐包上了…… 　　洛桃接收到冥昇眼中的讯息，有些犹豫地把餐包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这是那个女人给许若做的，姓陈的亲自送来的……” 　　冥昇见洛桃把餐包往桌子中间推，便如获恩赦般迅速解开了餐包，又熟练地打开里面的分格便当盒，抓起一块太阳花模样的点心就要往嘴里送。 　　“喂！”洛桃忙不迭地叫道。 　　冥昇才不管那么多，边吃还边点评：“这是新手做的吧，只能说还凑活，比你们大学旁边的那家稻香村的手艺是差得远了……” 　　洛桃已经不知道该调试出什么表情面对冥昇了。 　　冥昇却甚是热情地招呼她：“这样呆呆地看着我干什么，一起吃啊，客气什么。” 　　洛桃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们给许若的啊……” 　　“所以呢，”冥昇丝毫不介意一口咸味的披萨一口甜味的点心，“难道你还要微笑服务着亲自送到许若手里？还是让我帮我带去？我先声明啊，我可不干这种事……” 　　看出来了您不会干这种事，您不是正毫不害臊地吃着别人的东西嘛…… 　　冥昇看着低头默然的洛桃，语气突然语重心长起来。 　　“你瞧瞧，你们凡人是多么会自寻烦恼啊。你把这盒点心从陈承泽那儿骗过来，不就是因为你心里不爽嘛。既然不爽，那就不要给许若咯。那不给许若的话，丢了又不环保多可惜，那我们就吃咯。多简单的事情啊。” 　　洛桃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冥昇。她本能地觉得冥昇这些话是歪理，可又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 　　冥昇咽下第二个点心，继续说：“洛桃同学，你这个人呢，就是典型的自苦型的人。心智晚熟，热爱自虐。爱情，亲情，友情还好……反正你这个人，就是内心呢又放不下做不到洒脱，可行动上呢又实在太怂……” 　　“谁晚熟，谁自虐，谁太怂啊……”洛桃毫无底气地小声辩驳。 　　“你咯。”冥昇又是一副无缝链接理所当然的口吻，“大学里才第一次谈恋爱，恋爱还失败，最失败的是，这失败的恋爱对象还是初恋……哦不对，是初次暗恋的对象，这还不晚熟？我看你现在的心智，和那个陈洛陶也差不了几岁，这八年也是白长。 　　还有，对张晋川、陈承泽、许若，你要么仇恨要么讨厌，可是你当面什么也不敢做。你这样的身份，只要不杀人放火，在学校打个架什么的，我保管你不开除，可是你还是不敢做。心里放不下，手上做不出。 　　这就是怂，以及，自虐。” 　　最后的结论铿锵有力。不管是不是歪理，洛桃都无力辩驳。 　　她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小小声说：“你说得对……” 　　冥昇见洛桃不再暴跳起来犟嘴，心里忽然有些过意不去。人家毕竟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人类小姑娘啊，而且，还心智晚熟…… 　　“别光说对，”冥昇的声音不由得柔和下来，“如果知道我说得对，那就得改。” 　　说着，两指拿起一块点心凑到洛桃嘴边：“第一步，从改变自虐开始。吃。” 　　洛桃抿了抿嘴，终于还是乖乖张开了嘴巴，轻轻咬了一小口。 　　冥昇满意地看着洛桃，忽然右手掌住她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揩去了她嘴角的一处点心屑。 　　洛桃的脸唰地一下通红。 　　她确实心智晚熟，缺乏对付流氓的经验，只知道瞪着眼赶快推开他：“你、干嘛啦……” 　　她努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掩饰。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轻颤，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来。 　　冥昇的脸上却是一派天真，他似乎很开心看见洛桃脸红：“啊，我上周末看的那个韩国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吃东西的时候，男生一定要做这个动作……” 　　洛桃的少女心戛然而止。 　　幻想的泡泡破灭，激动过度的心脏上蹦出昭示报废的弹簧。 　　“滚粗！” 　　 　　☆、chapter14 　　01 　　提前订外卖并没有让洛桃达到节省时间的目的。 　　冥昇的胡侃让洛桃从见到陈承泽的愤懑中暂时解脱，回归现实的她匆匆忙忙地塞了几口披萨就要往学校艺术楼跑。 　　冥昇看着洛桃被噎得要翻白眼的表情，一脸嫌弃的不忍直视：“橙汁。”说着作势就要把桌子上的另一杯递给她。 　　洛桃腮帮子鼓得像一只鼹鼠。她想也没想就一把夺过冥昇正待喝的那杯橙汁，拿掉杯子上的塑料盖子，皱着眉头灌了两口。接着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拍：“走了！” 　　“……”冥昇有些愣神地看着少女风驰电掣的背影，他嘴里还叼着一根吸管：“这杯是我的……” 　　乱喝他人饮料的洛桃少女正赶着去艺术楼排练英语话剧。那天晚自习张晋川找陈洛陶，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早在几年前，华江中学为了评选省里的各种先进团体，体现坚持贯彻素质教育的精神，就开始在学校里兴办各种社团。什么绘画素描、电影、话剧、文学社……种类繁多，听上去有模有样。可在洛桃的记忆里，初中三年，这社团活动大概只全面展开过三五次，且开展时间机动善变——主要看省领导或者评审小组的巡视时间。 　　从上至下一起联手演一场素质教育的戏。并且，评选素质教育成果仰仗的，还是应试教育下筛选出来的学生。真是何苦来。 　　不过，也不能将这全部的社团一棍子打死，学校还是保留了几个“与学习有关”或者“与学校荣誉有关”的社团的。英语话剧社就是其中之一。 　　学校要求英语话剧社每年出一个精品英语话剧参加省里的评比。原本话剧社的主力是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但今年高二各班的班主任老师好像约好了似的，怎么都不肯放人。法不责众。负责的团委楼老师没办法，只好动起了初三学生的脑筋。 　　在和学校斡旋了一番后，楼老师终于得到了甄选人的机会，她和张晋川一合计，直接拿了一份初三前五十名的排名表。一个去磨班主任，一个去问当事人。圈圈画画，分工明确。 　　张晋川问到三楼的陈洛陶的时候，手上的人员名单已经划去了许多个。二班的“陈婧”后面，也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如果来人不是张晋川，陈洛陶的回答必然和陈婧大同小异。 　　学业繁忙，不想参加。不必再劝，不会改变。 　　可面对着张晋川，陈洛陶的防御力瞬间降低到只能有些嗫嚅地吐出几个字：“可是我英语不怎么样啊，尤其是口语……” 　　张学长自然立即说没事没事，都可以慢慢来啊之类的话。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小学妹一看到他眼中的欣喜就立即溃不成军了。 　　曲曲折折，但两个学部总算是凑够了主角配角龙套一干二十多人。初三的人员多是张晋川和楼老师磨洋工磨来的，但也有极个别毛遂自荐甚至可以说软磨硬泡一定要参演的。 　　这极个别的人就是洛桃和欧阳城。 　　02 　　排练地点在艺术楼的一间舞蹈室，时间是每周的一三五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钟。每周日初三补课开始前再排两个小时。 　　话剧的名字叫《Romeo and Yingtai Zhu》。 　　这个脑洞大开的剧本是高一英语组的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老师写的。洛桃第一次见到这个剧本名的时候……当然，她的表情必然和陈洛陶一模一样——感觉被骗上了一条奇怪的贼船。 　　张晋川挑梁演罗密欧，许若争取到了祝英台的角色。陈洛陶演罗密欧家族的一个反派的大丫鬟，戏份不算重，但也是个出挑的配角。 　　至于洛桃和欧阳城这对硬要导演加角色的小演员，一个演了一个小丫鬟，一个演了一个佩带着武器走来走去的侍卫。 　　洛桃看着欧阳城觉得安慰了许多：“哦我还有两句台词呢，你一句台词都没有哈哈。” 　　欧阳城无语地看着洛桃：“你这是五十步笑五十二步。你那两句台词，一句是oh my god,一句是help，和没有有区别吗？” 　　洛桃冲他哼了一声：“反正就是比你强咯。不过说来也奇怪，你这家伙不是一直很讨厌英文吗，初一初二上的英语辅导班都够交两年学费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这回干嘛还死乞白赖非来参加什么英语话剧啊？” 　　而且更神奇的是，谁能想到见到英语就头疼的你，高三毕业居然被发配去了美帝……这句话洛桃自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一想起大学时欧阳给她发语音欲哭无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欧阳城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我初一初二一直在上辅导班啊？还什么一直想问我？” 　　“我……”洛桃心中叫苦，一不小心说漏了，“那个，陈洛陶跟我说的啊。” 　　见欧阳城似乎仍有狐疑，洛桃忙转移话题：“嘿，你别转移话题啊。承认吧，你是不是为了什么女孩子来的啊？” 　　欧阳城的第一个女朋友，是比他高一届的学姐，就是在排练这个话剧的时候好上的。洛桃当时除了每看见许若一次就膈应一次以外，眼里都是张晋川。加上欧阳城和学姐就交往了一个学期，洛桃就连学姐的名字都没记住，只隐约记得她姓汪。 　　欧阳城看了一眼嬉笑的洛桃，喟然叹息：“你这人，还真是自来熟啊……” 　　“好了麻烦大家过来集合一下。”张晋川敲着卷成一个卷儿的剧本招呼大家，神态老练得还真像一个新锐导演。 　　一直坐在角落里看剧本的陈洛陶第一个抬头起身。洛桃注意到陈洛陶换了条深色牛仔裤。 　　当时考虑到要经常见到张晋川，洛桃把自己的中饭饭量减了一半，晚饭还只啃一根黄瓜。坚持了半个多月，体重没下去几斤，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还落下了轻微的胃病。 　　而且，每次来舞蹈室排练之前，她都一定会去洗手间换下自己的校裙——在喜欢的人面前光着自己的小腿，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况且，旁边还有个修长纤细的许若。 　　洛桃看着过去的自己这没出息的样子，又是酸楚又是气恼。 　　“真是瞎了。” 　　欧阳城突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诶，这家伙怎么把她的内心吐槽说出来了？ 　　洛桃对着欧阳城眨巴着眼睛。 　　欧阳城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朝张晋川挪过去。 　　03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欧阳城，让洛桃心生迷惑。 　　俗话说换一个角度看世界，说不定就天空海阔了；那换一个……呃，身体看人，那这个人就会新鲜而陌生吧。 　　毕竟，每个人给你展现的样子，不过是他想展现的那个样子。 　　上午最后一堂课，政治老师正用极具特色的女高音朗诵着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洛桃却暗自神游：看样子，欧阳城对张晋川是充满了敌意。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更何况欧阳本来就是自己的朋友，到时候收拾张晋川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有个得力打手嘿嘿。 　　什么时候收拾张晋川？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张晋川？更不知道了…… 　　冥昇说她内心激愤，行动怂包——怂包就怂包吧，内心还不允许她激愤一下了？反正，反正迟早会报仇哒。 　　安啦，十年不晚嘛。还有一个词儿，叫“总有一天”呢。 　　阿Q少女继续发呆：不过，怎么自己过去没注意到欧阳城这么不待见张晋川呢？当年在排练话剧的时候，她还以为欧阳城真的是脑子一热为红颜，为了学姐汪雨薇跳进英语的火坑呢，虽然火坑里一句英语台词都没有…… 　　难道汪雨薇跟张晋川有暧昧？有可能。张晋川既然能和蓝秋旻每周一块儿吃几次饭，那么也有可能和汪雨薇眉来眼去啊。 　　洛桃的眉头不由地锁得紧了。 　　不对，这些日子尽看到汪雨薇对欧阳城大献殷勤了，张晋川好像还打趣儿说什么还是学弟比较受欢迎啊…… 　　难道？！ 　　洛桃心中突然跳出一个令自己吃惊的想法。 　　难道欧阳城一直暗恋着蓝秋旻？！ 　　洛桃的嘴和眼睛一时都因恍然大悟而圆了。 　　对啊，这就没错了啊…… 　　欧阳城喜欢蓝秋旻，蓝秋旻却和张晋川搅在一起！陈洛陶又喜欢张晋川，而陈洛陶又是欧阳城多年的好丽友！ 　　左手好丽友，右手是在和渣男情敌纠缠的女神……洛桃瞬间脑补出一场天雷滚滚的呕吐剧。在为悲情男主欧阳君揪心的同时，侦探少女还不忘在心中为自己的明察秋毫逻辑完美击节自豪。 　　自己过去对基友欧阳城的关怀实在太少了。洛桃几乎有些自责。还有封萧萧也是，当年如果不是封萧萧憋不住话一早就跟自己坦白说她喜欢易程凡，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发现这个假小子闺蜜动了凡心“变性”成功了呢…… 　　“陈洛陶同学，你还好吧？”抑扬顿挫的女高音突然停止，政治老师不知何时走到了陈洛陶身边，俯下身柔声问道。 　　大家都看向陈洛陶。只见她趴在桌子上，一手抵着肚子，一手紧紧握着拳，牙关紧咬，面色苍白，显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一见这样子，许多女生立即心中了然。 　　洛桃身后的两位同学也都一脸担心。 　　陈洛陶已经疼得连说话都微微喘着粗气：“老师，我想先回寝室……” 　　政治老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对封萧萧招招手：“封萧萧，你先扶着陈洛陶回寝室去吧。对了，先扶着去办公室，我的抽屉里有生姜红糖。” 　　封萧萧忙点点头，正准备起身离开位置，欧阳城却开口了。 　　他大声说：“老师，她痛成这样，搞不好是急性阑尾炎啊，去什么寝室啊，应该去医务室！” 　　洛桃一呆，班上的几个女生也不禁传出细碎的笑声来。 　　老师也一愣，随即露出几分收敛的笑，朝欧阳城摆摆手示意他别捣乱。 　　封萧萧过去扶着陈洛陶就要走。欧阳城却伸手拦住了她们俩，叮嘱道：“要去医务室啊，实在不行去医院吧！阑尾炎可不是闹着玩的。” 　　围观的女孩子们终于禁不住笑出声来。 　　洛桃看着欧阳城迷惑的表情，凑过去小声说：“她例假啦……” 　　没想到欧阳城竟然一脸无邪地朗声问封萧萧：“什么例假？” 　　洛桃：“……” 　　架着陈洛陶的封萧萧忍无可忍，气沉丹田：“就是月经！每月一次你没有的那种！让开！她要回寝室拿卫生巾和止痛药！明白了吗！” 　　欧阳城的脸一下子僵住。 　　洛桃看了看大义凛然的封萧萧，又看了看尴尬无比的欧阳城。 　　同学们的爆笑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记忆里好像没这么精彩的一段呀…… 　　难道就因为自己小声解释了一句“例假”，就多了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洛桃欲哭无泪。 　　冥昇上仙啊，你快来把这两个痴线的声音给我消了…… 　　04 　　“不好！”封萧萧和陈洛陶出门好一会儿了，洛桃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师，”洛桃突然捂着肚子叫起来，“我肚子疼，我要上洗手间……” 　　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搞不好是急性阑尾炎啊！” 　　压抑已久的同学们终于被这句话点燃，大笑哄堂。 　　“安静！”政治老师拿书敲了敲桌子，并狠狠瞪了一眼洛桃，显然她觉得洛桃是在故意耍宝捣乱，“下课干什么了？不许去！别笑了，继续上课！” 　　无奈，洛桃只得回头朝欧阳城挤眉弄眼，又指指门外。 　　欧阳城尴尬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茫然。 　　洛桃一字一顿地用口型对着他说话。 　　欧阳城继续茫然：“什么？” 　　洛桃踌躇了一会儿，干脆直接走出位子，拖起欧阳城的手就要跑。 　　欧阳城却依旧茫然，还怔怔地去看政治老师：“什么呀？” 　　政治老师面沉如水：“洛桃，你干什么？” 　　洛桃一咬牙：“我说，你敢不敢逃课！” 　　“哇哦！”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立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起哄。 　　政治老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洛桃！” 　　欧阳城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自来熟”少女，接着居然哈哈一笑：“好呀！” 　　这下轮到洛桃被这一声明朗的“好呀”弄糊涂了。 　　欧阳城却反手握住了洛桃的手腕：“愣着干什么，跑啊！”说着轻轻一拽，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教室。 　　“哇塞欧阳！够酷！”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情不自禁地鼓掌欢送两个“私奔”一般的前后桌，连政治老师气急败坏的大骂也被淹没了。 　　 　　☆、chapter15 　　01 　　在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陈洛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走出教室的时候她只是感觉下腹抽痛，周身冰凉。八/九月的酷暑天，她却如置身冰窖，又似陷身泥潭。 　　洛桃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所谓疼痛的分级，说分娩的疼痛是十二级，而来大姨妈的痛可以达到八级。这种说法不知可不可信，但青春期饱受痛经折磨的洛桃真心觉得，做一个女孩子即使有千般福利，但只要摊上痛经这一条“祸事”，便也足够抵偿生命中的其他“福”了。 　　疼痛感蔓延周身的时候，神经末梢仿佛不那么灵敏了。就好像溺水一般，彻底窒息了，反而不会因缺氧而大喘气了。 　　冷汗阵阵的陈洛陶只是说了句：“萧萧，我眼前都是白点，看不见了……”就晕了过去。 　　02 　　跑到女生寝室楼门口的时候，封萧萧和陈洛陶早就没了踪影。 　　洛桃丧气得顿足：“啊啊啊啊啊还是来晚了一步啊来晚了一步啊！” 　　欧阳城看着眼前握拳跺脚懊悔的少女，终于开口问她：“说吧，拉着本大爷从课堂上私奔到底有何贵干啊？” 　　洛桃看着懒洋洋地抱着手臂的欧阳城，显得更好奇：“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课，就这样跟我出来了？” 　　欧阳城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感觉，你叫我跑出来好像和骆驼她有关。所以就……”说着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就因为感觉和她有关？ 　　洛桃心中不禁为这份义气感动。 　　“洛桃？欧阳？”封萧萧从寝室楼的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傻站在楼前的两个人，“你们不上课在这儿干嘛？” 　　欧阳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干巴巴地问了句：“骆驼没事儿吧。” 　　封萧萧无情地嘲笑他：“放心啦，来例假可不用像阑尾炎一样要开刀。” 　　“不过，陶子这发作起来简直太吓人了，”封萧萧像是心有余悸，“刚才快上这楼梯的时候，居然就那么偶像剧地昏过去了！天啊，她可是快120的人啊……” 　　是112！！洛桃的内心在咆哮。 　　“幸好张学长路过……” 　　欧阳城成功抓住了封萧萧话中的重点：“你说谁？” 　　封萧萧一脸笑意：“张晋川学长啊！你们都不知道刚才有多么偶像剧！张晋川学长直接就过来，真的就一个公主抱啊！他瘦归瘦，有肌肉，居然能轻松地把陶子抱起来！我算是知道陶子花痴他什么了……呃，最后一句话，当我没说啊……”封萧萧有些警惕地看了看洛桃，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 　　洛桃摆着一张生无可恋脸。嗯，封萧萧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成了自己和张晋川的孽缘的忠实支持者的…… 　　欧阳城哼了一声：“女寝不是不允许男生进吗？这上课时间张晋川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有病啊？他现在，不会还在骆驼的寝室吧？” 　　封萧萧一脸“你自己上课时间不是也在这里”的表情：“没有啊，学长把陶子抱上楼就走了。人家可是公务繁忙，篮球队话剧社学生会都很忙的，最近又要帮团委老师搞一个什么策划来着……反正他路过宝地，见一少女晕厥，这叫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好吗……” 　　欧阳城不再听封萧萧废话，拉起洛桃扬长而去。 　　“哇塞。”封萧萧摇着头感慨，“刚才亲眼目睹了美少年的公主抱，现在又看到这么霸道地拽着手腕把人拖走……身边真是春暖花开充满了偶像情怀啊……” 　　封萧萧的少女心终于开始萌芽。她委屈地抱了抱自己：“只有我还形单影只……” 　　03 　　离了封萧萧的视线，欧阳城便立即放开了洛桃。两人上了操场的看台，这儿视眼开阔却人迹罕至，是杀人越货闲聊八卦的绝佳地点。 　　小男生欧阳城眼神微微躲闪地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刚才一时情急。” 　　“没事儿。”洛桃阿姨慈祥地笑了笑，毫不介意。这几年不是正在流行什么台湾偶像剧吗，人不中二枉少年嘛…… 　　啊嘞，偶像剧？洛桃心头一跳：“欧阳这家伙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要说过去，打死洛桃都不会产生这种想法。但现在不一样啊，现在的她的模样，是冥昇画出来的。她就是传说中的画中走出来的女子啊！ 　　欧阳城看着洛桃：“我有话想问你……” 　　“完蛋了，他要表白了！”洛桃顿时把自己推测出的欧阳和蓝秋旻的爱恨情仇忘得精光，“怎么办！我今天注定要伤害自己的好基友的少年之心了！” 　　“你不要说了！”洛桃深情又歉疚地回望欧阳城，“我都明白。” 　　“啊？” 　　洛桃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可是，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欧阳城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不会以为我要跟你表白吧？” 　　洛桃眨眨眼：“不是吗……那你要说什么？” 　　欧阳城递给她一个不可理喻的眼神：“我有喜欢的人了，可惜不是你……” 　　汪雨薇和蓝秋旻终于重新在洛桃的脑子里上线：“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啦。你要问什么？” 　　欧阳城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张晋川会出现在女生寝室楼下？” 　　洛桃呆住。 　　欧阳城斜了她一眼，了如指掌般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也喜欢姓张那家伙呗，所以时刻跟踪着他每天的行程……要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肤浅。” 　　洛桃翻了个白眼。就你不肤浅，你喜欢的蓝秋旻和汪雨薇都是个顶个的无脑花瓶。 　　洛桃对美女们的敌意还是偶尔会冒出来。 　　既然张晋川给了她台阶下，洛桃也就不反对。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故意装出几分羞涩。 　　欧阳城忽然认真地说：“我们合作吧。” 　　“合作？” 　　欧阳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让陈洛陶远离张晋川，这样，你就可以有机会和张晋川在一起了。” 　　自己酝酿多时的目的居然就这样被欧阳说出来了。 　　洛桃看着欧阳城，问：“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啊？” 　　欧阳城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呼，好吧，既然是要精诚合作，那我也就什么都不瞒你。反正我都知道你喜欢张晋川了。不过，你可不能说出去。否则，你就会胖到120斤并且永远瘦不下来。” 　　恶毒……洛桃心中恨道。　 　　但她还是点点头，在看台的台阶上坐下来，兴致勃勃地托着下巴，准备听欧阳城X蓝秋旻的青春爱情故事。只遗憾少一包瓜子。 　　欧阳城却缓缓地走向看台围栏，双手靠着栏杆，背对着洛桃。 　　操场中央的绿茵上有上体育课的男孩子在卖力地踢球。右手边不远处的排球场，一个女生正扬臂打出一个漂亮的发球。 　　洛桃微微仰着头，蓝天上的几缕云就像轻轻扯下的一片棉花糖。 　　夏日微风。少年的目光投向不确定的远方。 　　“因为陈洛陶。”他说，“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陈洛陶。” 　　 　　☆、chapter16 　　01 　　那天中午的英语话剧最终因为人员缺席太多而没有排练。 　　陈洛陶因为万恶的大姨妈整个下午都躺在寝室昏睡。男主角张晋川在团委楼老师处开会，而女主角许若，听说在吃完中饭以后突然就莫名心情恶劣，回到教室还和一个同学因为一点鸡毛蒜皮吵了起来，郁闷得也没有去艺术楼。 　　坏了许大小姐的好心情是今天食堂门口的那一幕“奇观”。 　　一楼食堂的入口旁，站着两个被政教处逮住“示众”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两个人手上都有一张白纸，上书“我再也不逃课了”几个大字。不同的是，那男生只把那张纸懒懒地展在胸前，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一脸无所谓，有认识的人走过，他甚至还嬉皮笑脸地主动挤眉弄眼打招呼；而那个女孩子，却低着头把脑袋死死地埋在胸前，还用那张纸小心翼翼地遮住了烧红的脸。 　　不用说，这两个落入政教处巡视老师魔爪的“典型”正是欧阳城和洛桃。欧阳城自幼儿园开始就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早就练就了一张金刚不坏二皮脸。但这样的反面风光对洛桃来说可是人生初体验，要知道，她洛桃可是幼儿园时每天额头上都要贴小红星，上大学了坚持拿奖学金的人啊。 　　“喂，你试试看把眼睛闭起来。”欧阳城突然侧头对洛桃说。 　　洛桃抬眼瞥了他一眼，只见欧阳城满面春风，不时还伸出爪子向过往的群众挥挥。呵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席在天/安/门检阅人民子弟兵呢…… 　　洛桃没理他，低下头继续悲愤。她这还是第一次嫌学校给学生半个小时的就餐时间太长呢。 　　“真的呀，你把眼睛闭起来嘛。”欧阳主席又忙里偷闲地对洛桃说了一遍。洛桃正纳闷这家伙没头没脑说什么呢，欧阳的下一句话就蹦出来了，“最好再把头埋在地上，这样一来，别人走来走去都看不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在笑她掩耳盗铃！ 　　洛桃被欧阳城嘲弄满满的笑声激得一时间忘记了被参观的羞耻，猛地把挡在眼前的纸拿下来，站直了身子，接着狠狠地踹了欧阳城一脚。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关键还出其不意。正在坏笑的欧阳城蓦然吃了这一记，小腿胫骨痛得不行，却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弯腰揉腿——毕竟，那样实在是太逊了！ 　　洛桃看到欧阳城有苦难言强颜欢笑的样子，有些得意地微微仰起脸：“有骨气，宁折不弯嘛。” 　　欧阳城大人大量地叹了一口气：“你就这样对你的患难战友，拆婚同盟啊？” 　　两个人带着几分尴尬伫立在食堂门口，眼神有些刻意地不接触，像是在注意随时可能回来查岗的政教处老师，又像是在向来往的同学传达避嫌的讯息。不过二人时而缄默地眼神游离，时而又微侧过头私语窃窃，加上刚才洛桃那轻车熟路的“佛山无影脚”，怎么看怎么暧昧。 　　同学们来来往往，偷笑议论，仿佛他们俩那纸条上写的不是“我再也不逃课了”，而是—— 　　“有/奸/情”。 　　字体还是华文彩体加粗版。 　　02 　　洛桃是从许若灼热又冰冷的眼神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暧昧气氛的。 　　灼热是对欧阳城的，冰冷自然是对她洛桃的。 　　许若这样冰冷的眼神，洛桃一点都不陌生。在踏进华江中学不久，这个许家的千金已经不知多少次用这样的眼神向她挑衅了。 　　意思嘛，就是说有你没我，势同水火。 　　在仍是中二气未褪尽的陈洛陶的时候，洛桃对许若的挑衅并没有真的予以过回击。一方面，许若除了占几句口头便宜外，也没对她造成过什么实质性伤害。中学生其实真的很忙的，她和许若虽然因为家庭纠葛互生芥蒂，但在学校里正面交锋的机会也不是太多。另一方面，在许若最在意的成绩上，洛桃一直保持着碾压性的胜利。 　　既然如此，见好就收，偶尔碰面相互飞飞眼刀就差不多了。血雨腥风的场面，两个少女各自睡前脑补就好了。 　　但这一回，洛桃内心泛起的恨意忽然就压不下去了。 　　那天在校门口遇到陈承泽的情景，就像电影一般在她脑中重现…… 　　“这位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也是初三九班吗？” 　　“太好了，那你认识许若吧？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份点心带给她？” 　　“我、我是许若的爸爸。这是许若的妈妈刚学会做的新点心……” 　　“到时候你到教室里，可以跟许若一起尝尝啊，别客气。” 　　…… 　　许若手挽着蓝秋旻，在食堂门斜对面的一棵树下停下，一双大眼睛在欧阳城和洛桃之间扫来扫去。 　　洛桃老远就看见了走过来的许若。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你都很容易在人群中见到。 　　况且与许若并排的还是自带灯光背景的校花。 　　洛桃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笑。 　　仇恨与报复的样子真是老土又幼稚啊。 　　可是她就是得到了第二次老土又幼稚的机会，怎样？ 　　“欧阳。”洛桃朝欧阳城的方向靠了靠，做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嗯？”欧阳城偏过头来，还主动矮了矮身子，一脸懵懂的贴心。 　　洛桃笑盈盈地冲欧阳城的耳朵呵气：“你猜我想说什么？” 　　欧阳的配合出乎洛桃的意料，他也神秘兮兮地道：“你也看见她了？” 　　洛桃一愣：“嗯？” 　　欧阳城眼睛朝一个方向飘：“这下估计她应该不会再纠缠我了吧。” 　　洛桃也顺着欧阳城的目光飘过去：“啊……汪雨薇？” 　　欧阳城故作凝重地点点头。 　　洛桃迅速地朝许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许若似乎已经气得不吃饭，直接回教室了。 　　洛桃都没时间去体会气走许若的心情，又朝汪雨薇掉头跑走的方向望去，最后面带疑惑地看向欧阳城。 　　欧阳城一脸没心没肺地问洛桃：“她走了吧走了吧，我不能回头去看她，以免节外生枝。” 　　洛桃还处于愣神状态，有些木然地点点头，喃喃道：“走了……嗯？不再纠缠你？她不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吗……” 　　“什么女朋友？她已经这么跟你们这么说了？”欧阳城刚吁了一口气，又一脸心有余悸，“天啊这学姐真是……这学姐是对我心怀不轨来着，可是我宁死不屈，人家可还清清白白呢。” 　　洛桃都没时间嘲笑欧阳城的娇羞小媳妇样儿：“你不喜欢汪雨薇？！” 　　“我为什么要喜欢汪雨薇啊？”欧阳城无辜道，接着又眼神游离地嗫嚅道，“不是刚跟你说了本公子的小秘密吗，我哪儿是那么一心二用的人啊。” 　　洛桃一时语塞。被他这么一说，她这才重新记起自己为什么和欧阳城站在这儿丢人现眼…… 　　食堂里嘈杂的人声渐熄，洛桃刚刚恢复正常的脸却又微红起来。 　　欧阳城的那句温柔的话重新在洛桃的头顶轰然炸开。 　　“因为陈洛陶。” 　　“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陈洛陶。” 　　03 　　洛桃决定晚饭时间好好问问冥昇这是怎么回事儿。 　　欧阳城居然暗恋自己……好吧，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当年为了张某人眼盲了，看上自己的欧阳城呢……呃，大概也因为荷尔蒙分泌异常眼瞎了吧…… 　　这属于青春时代不能说的秘密，也就算了。 　　可是汪雨薇明明是欧阳城的初恋女友啊！两个人在英语话剧排练没多久就火速勾搭上了啊……自己甚至一度把欧阳城的Q/Q备注改成了“嫩草”呢…… 　　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力坏掉了？嗯，见到了冥昇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心中的小宇宙正陷入混沌呢，洛桃就心想事成地看到了冥昇。 　　冥昇正从食堂二楼下来，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洛桃忍不住邪恶地在脑中的画板上给美少年添上了一个腆着的啤酒肚。 　　冥昇见到洛桃和欧阳城有些惊讶。显然，要么，他刚才第一个冲出教室飞快地冲向了食堂，洛桃和欧阳城还没有被揪到这里示众；要么，还是他第一个冲出教室飞快地冲向了食堂……但是惦记着吃饭的他根本没看见一楼门口的这两只。 　　洛桃有些鄙视又有些委屈地瞪了冥昇一眼，眼神中竟还流露出两分恼恨，两分撒娇的意思。 　　她甚至情不自禁地轻轻跺了一下脚。 　　“……” 　　三个人同时被洛桃的这个眼神恶寒到。 　　不用问了，看来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洛桃自暴自弃地想。自己怎么一看到冥昇就露出这副表情？就差甩着一条手绢嗔怪他“哎呀你怎么才来”了…… 　　还是冥昇大仙最先镇定开口：“你们俩在这儿干嘛？” 　　你们俩？欧阳城有些奇怪，他认识这个人吗？ 　　洛桃正要作答，余光瞥见一脸肃穆的政教处老师正迈着鸭子步缓缓走来。她连忙立正站好，还不忘冲欧阳城使了个眼色。 　　政教处老师来到两个人面前，威严地训了两个人几句，语重心长地要两个人“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小小年纪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云云，最后终于大手一挥：“行了，回去吧。到你们班主任那里去报告。” 　　饥肠辘辘的两人终于蒙受恩赦。洛桃却笑不出来：葛莫愁那一关，可是这阳间的鬼门关啊…… 　　政教处老师背起手，又迈着鸭子步走了。 　　冥昇看了一眼洛桃，又看了一眼欧阳城，若有所思：“哦，原来是奸/夫/淫/妇啊。”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朝教学楼走去。 　　洛桃只觉得一口血上涌。你们天庭的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她忙安抚地冲欧阳城苦笑了一下，接着疾步上前追赶冥昇。 　　“大仙大仙！我有事情请教你！” 　　 　　☆、chapter17 　　01 　　那天中午时间紧迫。洛桃赶上冥昇后，只是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问“汪雨薇怎么会不是欧阳的女朋友了？”“这到底咋回事啊咋回事啊咋回事啊？” 　　当季的校服仍是短袖衬衫，冥昇裸/露的上臂被洛桃抓得有些红。他一本正经地说：“男女授受不亲，请女施主自重。” 　　洛桃立即送开爪子：“圣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冥昇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这个说来话长。” 　　洛桃迅速接话：“那就长话短说。” 　　冥昇反应更快：“天机不可泄露。” 　　“嗯……”洛桃刚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突然醒悟冥昇这六个字的结尾是句号，“然后呢？” 　　“没了呀。” 　　“没了？” 　　“长话短说嘛。天机不可泄露。” 　　“……” 　　两个又胡乱扯了几句。一个问得没头没脑，一个答得故作高深。转眼间已经走进了教学楼。 　　冥昇到楼梯口就要和洛桃挥手作别：“祝你好运。” 　　洛桃忙拦住他：“喂，你好歹解释一下下嘛。” 　　冥昇有些无奈地看着洛桃：“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吧。” 　　“蝴蝶效应？”洛桃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我就是那蝴蝶？” 　　冥昇不置可否：“凭良心讲，你更像一只毛毛虫吧。” 　　“别闹了。”洛桃认真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的出现，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难道她扇一扇翅膀，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引发一场龙卷风？ 　　“下界的世界本就是流动的。你的出现不是改变的必要条件。”冥昇说，“不过说起来，你确实不算这个世界的人……” 　　洛桃若有所思地点头，把这几句话刻进脑子里想着事后好好消化消化：“嗯嗯，然后呢？” 　　冥昇却不再继续说，本来为了将就洛桃有些低俯的身子也站直了，双手插兜平视前方。 　　“喏，你的奸/夫来了。” 　　洛桃回头看，是赶上来的欧阳城。再回头，冥昇已经转身走向教室了。 　　欧阳城望着冥昇的背影，目光迷惑，眉头轻锁。 　　欧阳城的出现打断了洛桃的询问，她有些郁闷地朝楼上走。 　　“喂，这人谁啊？”欧阳城跟在洛桃后面，“都快跟我一样帅了，我怎么没见过啊。” 　　洛桃从楼梯上转过头，居高临下，面带无奈。 　　“他是一男神。” 　　“哈？” 　　“也是我大爷。” 　　“……” 　　02 　　让洛桃又喜又惊的是，陈洛陶的确已经开始减肥了。 　　“喜”自然是因为陈洛陶同学强烈的主观能动性。来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洛桃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磨洋工”。现在的这个身份是虚幻的，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虚幻，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轻松和新奇。她知道他们的很多未来，可他们却对她一无所知。从某种程度上，洛桃承认，自己已然有些贪恋这放纵般的神秘和自由。 　　帮助青春期发胖少女减肥、脱胎换骨，是洛桃一早就放过狠话的……没想到竟拖到了帮助对象自己发愤图强的地步……但无论如何，受助者能如此有默契地自主减肥，还是很令洛桃欣慰的。 　　可这个“惊”，却不是“惊喜”的“惊”了，而是活生生的“惊吓”。 　　自青春期后，洛桃就没有成为过一个大众意义上的“瘦子”。大学里通过清淡饮食和长期规律的有氧运动，她的身材终于变得相对健康而匀称，但她的体重也一直保持在105斤上下，无缘成为“两位数”的好女。 　　而在中学时期，洛桃也不知道动过多少回减肥的念头。但因为常识的匮乏，每次都是采用最原始的“饥饿减肥法”，不吃晚饭，甚至不吃中饭。可惜洛桃从来没有撑过两天，并且每回减肥失败后都会掀起一个不短的“夜宵季”……不过事后想想，洛桃还真庆幸自己的“意志力”不坚定抱住了自己尚可的健康……呃，虽然那个世界的她还是年纪轻轻地就死了…… 　　她就是一个怕死的人，一个珍爱生命的人。看书做题时轻微的头晕目眩，低血糖造成的不适，以及胃部偶尔的抽搐，都让当年的她没有勇气继续她的减肥计划。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怕饿。 　　除了在学习和分数方面，洛桃实在不是一个不容易妥协的人。 　　很多时候，她就是一个比普通姑娘更普通的姑娘。软弱、懒惰，得过且过。 　　当胖子真的很痛苦。但是，饿实在太折磨了。 　　而且，当时的她只是暗恋张晋川而已。胖姑娘、丑姑娘，最大的特权，不正就是暗恋加做白日梦吗？ 　　可这一回的陈洛陶不一样。 　　洛桃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破釜沉舟的，当年的“自己”没有的，勇气和决心。 　　蝴蝶效应？让“自己”性情大变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赞美陈洛陶小姐坚强上进的时候。 　　每天的中饭减半，晚餐全免。半个多月下来，迅速消瘦的效果还没有看到，但面色蜡黄、精神涣散、胃痛、睡眠质量下降等副作用已经组团驻扎在了陈洛陶小姐的“领土”上。虽然在学习成绩上还没有明显的异动，但若长此以往，负面影响不言而喻。 　　劝？当然是劝过的。 　　封萧萧和欧阳城都是最担心陈洛陶的人，可也正因为亲近因为了解，所以都败下阵来。 　　陈洛陶由着封萧萧急吼吼地拉着她去吃晚饭，一路上絮絮叨叨“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啊你！”“饭一定要吃啊胖瘦不要紧健康第一啊！” 　　终于在食堂门口停下后，陈洛陶注视着封萧萧的眼睛，神色平静地问她：“萧萧，你知道，把一条牛仔裤的大腿内侧磨破，是什么感觉吗？” 　　封萧萧一愣，抓着好友的手不觉松了几分。 　　一个是活力满满的长腿纤腰，一个却是与“青春”二字极不相称的浑圆土气。封萧萧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洛陶，心中第一次生出莫名的负疚感。 　　陈洛陶冲封萧萧宽慰地笑了笑，轻轻挣开她的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去打水，先回寝室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封萧萧站在原地，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陌生感。 　　一个朝昔相处的好朋友，你自以为与之心心相印，自以为生命中交叠的那段时光的长度已尽数转化为彼此的默契和了解。可是，就在某一个时刻，在一个无法计量长度的时间点，你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不了解她。 　　陈洛陶忽然展现出的那一面，就像是一只潜伏多年的，尖嘴獠牙的青面兽。 　　封萧萧并没有脆弱被真正地伤害，但却也忍不住心惊地自问。 　　这么多年，自己和陶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未历生死，平淡无奇。 　　那彼此间聊的是什么？ 　　分数。八卦。电视剧。张晋川……就和许许多多女孩们要好的时候没两样。 　　那么，自己和陶子究竟彼此了解多少呢？ 　　是。她知道陶子的梦想学府，知道她爱慕张晋川，知道她有些傲慢和偏执……陶子也知道自己最爱的明星，鄙视自己沉迷于漫画小说，甚至还清楚她的三围…… 　　可是，课余时间一起瞎聊天，走路手挽手，一起同桌吃饭，一起说别人的八卦与坏话，拥有几个小秘密，记得彼此的生日甚至例假时间……这样，就是要好的“朋友”了？ 　　不……封萧萧本能地拒绝。 　　虽然，她也不清楚否定完之后如何再定义“要好”和“朋友”。 　　可是，这真的，一点都不特别。 　　而当我们每个人付出了了真心相待乃至掏心掏肺的友谊时，又怎么接受它不是特别的呢？ 　　封萧萧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望着陈洛陶的背影，她却不知怎的，就心绪万千起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长大一点，想法就多一点。可想法一多，想不清楚的事情就更多了。 　　“算了。”终究不是女文青一挂的封萧萧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思考，“还是给陶子带个面包好了。保不齐今天她就扛不住吃了呢。” 　　说着抓了抓潇洒的短发，喃喃提醒自己： “她今天要是吃了，我一定要控制好表情，不能嘲笑得太明显……” 　　而欧阳城的处境，比封萧萧更恶劣。面对自己的善意关心，陈洛陶一句不太友善的“你还是管好自己，遵守‘再也不逃课’的诺言吧。”真把欧阳城惹得气恼。他忍不住争辩道：“我是担心你啊。” 　　陈洛陶居然笑了：“那我谢谢你们俩啊。”她有些刻意地把“你们俩”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欧阳城几乎要被陈洛陶这一笑的无所谓和不屑激怒。这种带着调侃的语气，欧阳城不是第一回从陈洛陶口中听到。但这次，仿佛是因为陈洛陶亲眼目睹了洛桃和欧阳城在大庭广众下的窘样，欧阳城听起来特别刺耳。 　　他希望她在乎，盼望她来责问。可她却不急不恼，只是语气不屑地说，我谢谢你们俩啊。 　　仿佛在说，你们的破事我没有兴趣，我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参与。 　　欧阳城也小肚鸡肠了。 　　“她一定是吃错药了！不，肯定是吃炸药了！”欧阳城暴躁地在纸条上写下这句话。 　　洛桃摊开纸条，不遗余力地，自黑地想。 　　唉，她可能不光是吃了炸药，还被某人下了“迷药”…… 　　 　　☆、chapter18 　　01 　　最后一堂晚自习下课，洛桃一直磨磨蹭蹭，等同学们差不多都走光了还坐在位子上奋笔疾书。 　　欧阳城踢踢洛桃的凳子：“行了行了，别装了，骆驼和封萧萧走很久了。” 　　洛桃警觉地朝门边望了一眼，这才放下笔，拿出桌肚中的一沓纸，拍在了欧阳城的桌面上。 　　欧阳城挑了挑眉：“什么玩意儿？” 　　洛桃抱着双手，面露得意：“这些都是我电脑课上找的，还特地用了彩印呢！” 　　欧阳城漫不经心地拿起一份文档，翻开后却傻了眼：“《节食的危害》、《厌食症是怎样形成的》、《不健康减肥的血与泪》……这都是什么呀？” 　　这是洛桃从豆瓣小组、贴吧以及各种小网站上整理打印的，配图里的女生面黄肌瘦，甚至形态可怖似骷髅。欧阳城快速翻了几页，不由地被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片震到，表情都扭曲了：“你找这些东西干嘛？” 　　这都猜不到。洛桃懒得跟欧阳城废话了。 　　“后面还有非常正能量的、通过健康饮食和合理运动健康地瘦下来的故事，以及一些关于新陈代谢、卡路里、有氧无氧运动的常识。”洛桃轻轻拍了拍那一堆材料，“好啦，你把这些放到陈洛陶的书桌里去。” 　　欧阳城乖乖照做。结果打开课桌塞材料的时候，却发现课桌最里面的角落里，居然藏了一盒小小的药。 　　洛桃一把夺过欧阳城手中的药，目瞪口呆，心情沉重。 　　这是多年前在暗渠道流行的一款“强效”减肥药。 　　洛桃恍然大悟。原来那么不抗饿的自己，这一回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节食，靠的不仅仅是毅力，还有这个可怕的减肥药。 　　小广告上冠冕堂皇地写什么加速新陈代谢，抑制食欲，零副作用。其实后来经媒体曝光，这就是个三无产品，成分可疑，还吃死过人。 　　陈洛陶从哪里搞来的这种药？ 　　她真是疯了。 　　第二天，洛桃发现，她苦心搜集的那一堆材料出现在了教室后的废纸篓里。 　　一下课，陈洛陶就出现在欧阳城的座位旁，语气冰冷：“把东西还给我。” 　　欧阳城已经忘了先前的不愉快，嬉皮笑脸：“还什么呀？” 　　陈洛陶依旧冷冰冰：“你昨天从我的课桌里拿走了什么。” 　　欧阳城继续抵赖：“昨天？我没动你的课桌啊。你丢东西啦？那得赶紧告诉老师啊！” 　　陈洛陶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欧阳城，你到底还不还？” 　　欧阳城似乎也被陈洛陶语气中的不善激怒，也沉下脸来，斩钉截铁：“不还。” 　　陈洛陶见欧阳城总算承认了，轻出一口气，皱眉道：“那是我的东西。你可不可以少管我的事情。” 　　“不——可——以！”欧阳城突然提高了音量，发出长长的拖腔，脸上又挂上了无赖耍横的表情。每回他和陈洛陶争论到不想再辩时，都会露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 　　以往这个时候，被气得七窍生烟的陈洛陶都会愤怒地大吼一声：“欧阳城！” 　　但这一次，陈洛陶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却什么也没说，忿忿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如果陈洛陶很生气，却不和你吵架，那你的位子一定没有在她心中的某条界线内。 　　封萧萧和洛桃都沉着脸看着这对冷战伊始的好朋友。 　　这一回，陈洛陶是把欧阳城的位子，移到了那条“界线”之外吗？ 　　洛桃叹了一口气，将写好的小纸团传给陈洛陶。 　　“东西在我这里。下午五点，操场看台见。 　　——洛桃” 　　02 　　念高中的时候，洛桃曾经写过这样一句个性签名：“在与自己交手的这几年，光彩依旧，兴致盎然。” 　　万万没想到，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两人对峙相立，对面站的真的是另一个“自己”。 　　陈洛陶气势汹汹，洛桃眼中却流露着复杂的柔情。 　　陈洛陶的语气像极了电影中贩毒贩枪的亡命之徒：“东西呢？” 　　洛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拍拍校服外套的口袋，无所谓地道：“口袋装不下，我就扔啦。” 　　陈洛陶眉头一皱，狠狠瞪了洛桃一眼，转身就走。 　　“陈洛陶！”洛桃喊她。 　　陈洛陶脚步一顿，真的站住不动了。 　　洛桃又抓紧时间胡思乱想：“原来电视剧里那样喊一声，因为愤怒或者悲伤飞奔离去的人真的会停下脚步啊！” 　　洛桃表情严肃地迈步走过去，却发现陈洛陶立定不动并不是因为她的那一声断喝，而是因为对面来了一个欧阳城。 　　洛桃看了一眼阴魂不散的欧阳城，不去理会，单刀直入地问陈洛陶：“你不知道吃那种药会死人吗？” 　　陈洛陶低垂的眼皮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洛桃摆出苦口婆心的架势：“那就是一个三无产品，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激素。你这段时间在寝室都掉了多少头发了？小小年纪乱吃东西，以后会出大问题的。你现在的例假都疼成这样了，还要瞎减肥，你还要不要命了！” 　　陈洛陶还是保持着缄默。 　　洛桃见自己的这通话显然是从她左耳进右耳就出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说话呀！我说的这些你有没有听进去啊！你现在年纪小，哪里知道例假对一个女孩子有多重要。现在不保养好，以后有你受的！” 　　洛桃一口一个“年纪小”，俨然一个操心儿女的长辈姿态。陈洛陶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小丫头的故作姿态，几乎哭笑不得：“你说完了吗？” 　　洛桃眼睛一瞪：“说完了。”说完了你也该表态了呀…… 　　陈洛陶收起脸上浮现的觉得荒唐的笑：“说完我就走了。” 　　“诶诶诶你还不能走，”洛桃张开双臂拦住她，“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吃任何减肥药了！这些都是骗人的，要是真有健康又有效的减肥药，那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胖子？” 　　陈洛陶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欧阳城眼疾腿长，几步就就跨到了陈洛陶面前挡住了她另一边的去路。 　　“不答应就不许走！” 　　陈洛陶侧过身子看着严阵以待的两个人，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洛桃以为陈洛陶要负隅顽抗地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或者干脆缴械投降：“行行行，你们赢了我不再吃药了总可以吧？” 　　谁知道，陈洛陶居然冷笑了一声，不急不缓地道：“你们俩真是够无聊的。所以这到底关你们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朕是你的未来！你现在糟践的身子，就是朕未来的龙体！ 　　内心的洛桃已经挥舞着正义的小鞭子抽打陈洛陶了，可现实中的她却只能随口说出了那句极其敷衍和官方的回答。 　　“我们这是关心你呀。” 　　“谁需要你们关心了。”陈洛陶果然不识好歹，“你们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你们问过我需要这份关心吗？洛桃同学，我们俩的交情，并没有好到需要劳驾你关心我的地步吧？” 　　“那我呢？”欧阳城突然赌气般插话，“我关心你，是不是也需要你的同意？” 　　陈洛陶面上现出为难，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她看着欧阳城：“欧阳，很多区域，朋友也是不能插手的。这一点，我们本来说的很明白。” 　　“什么区域？”欧阳城的音量又提高了，“看着你为了个什么张晋川拼命减肥，不吃饭乱吃药，连命都不要。这样的区域？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去做这种蠢事？陈洛陶，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为那种家伙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陈洛陶也开始高声，“我说了这不需要你管！” 　　欧阳城突然发狠道：“你以为你瘦了张晋川就会喜欢上你了吗？你瘦了就一定会很好看吗？别傻了陈洛陶！” 　　洛桃心中一惊。果然，陈洛陶的眼神瞬间黯淡，所有的情绪仿佛冰山入海，沉没不见。 　　欧阳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忙解释道“我是说，如果张晋川需要你变瘦变美才能喜欢你，那这样的喜欢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喜欢多么肤浅啊！如果你以后又变胖变丑呢，那他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劈腿了？” 　　洛桃忍不住头疼地扶住额头。这个解释，简直是雪上加霜…… 　　陈洛陶缓缓抬起黯淡的眸子，对上欧阳城的有些无措懊恼的眼睛：“你喜欢我吗？” 　　欧阳城一呆，一时无语，慌乱中竟去看洛桃。洛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回传给欧阳一个同样困惑的眼神。 　　难不成陈洛陶猜到了？ 　　陈洛陶居然又笑了，她这样的笑让欧阳城感到厌恶又心惊：“看，你不喜欢我吧。”她把头转向洛桃：“你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我……”欧阳城本能地出言辩解。 　　“那是蓝秋旻？汪雨薇？”陈洛陶立即堵住他的话头，“随便是谁，这都不重要。只请你摸着你的心问自己，你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 　　欧阳城瞪着眼，一腔情感无力诉。洛桃看着他因激愤起起伏伏的胸口，心中却不禁思索起来。 　　对啊，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陈洛陶继续说：“肤浅？喜欢当然很肤浅了。我喜欢学长……虽然我也说不上具体的理由……可是如果他不那么优秀，我可能就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了……至于你，欧阳。从小到大，我知道的，你喜欢的那一个个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因为极其肤浅的理由？我不在乎肤浅！我现在这样，不怪学长不喜欢我。难道，你觉得会有人透过我现在这个外表，爱上我那颗心吗？” 　　欧阳城似乎彻底跌入了窒息般的沉默中。洛桃也被陈洛陶的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论调弄得很不是滋味。她想反驳，却没法反驳。 　　或许蝴蝶效应改变了许多。可这些想法，她其实是从内心深处表示认同的啊…… 　　可是，她又觉得，这样不对。不应该是这么赤/裸裸，这么粗暴苟且的。 　　有地方不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 　　这样的矛盾让洛桃无力。 　　陈洛陶终于从欧阳城身边擦肩走过。 　　“骆驼。”欧阳城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洛桃一开始以为他仍不死心要相劝，可一听他那平淡的带着失望的口吻，才明白他也觉得又难过又无力。 　　陈洛陶又停下脚步，洗耳恭听。 　　他说：“你要多想想你天上的妈妈。” 　　陈洛陶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吐出两个字：“谢谢。” 　　接着便脚步坚定地离去。 　　 　　☆、chapter19 　　01 　　被陈洛陶那句冷冰冰的“谢谢”打击到，欧阳城便决心不再参加英语话剧的排练。洛桃吃完中饭，从食堂往艺术楼走，路过球场时，正好看见欧阳站在三分线外，一扬手，“哐当”一声，球砸在了篮筐边缘，弹了出去。 　　篮球先是挣扎着蹦跶了两下，接着跳跃的气力散尽，篮球便委顿地在地上哒哒哒地碎步前进，就像一个战败的残兵。 　　正午的阳光灼热刺人，欧阳城的影子浓缩成一个同样委顿的黑点。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表情木然地盯着骨碌碌滚动的篮球。侧脸在强光的照耀下有些梦幻的朦胧，洛桃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汗珠反射出的莹莹光芒。 　　冥昇也停住了脚步：“你这位青梅竹马情场球场都不得意啊。” 　　洛桃撇了撇嘴：“你又知道。” 　　冥昇说：“看来你没有危言耸听，陈洛陶最近确实丧心病狂了。封萧萧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吃饭，这欧阳城又失意地在这儿表演遗世独立。为了个男人让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这么难过，你还真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啊。” 　　“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洛桃有些心虚地反驳，“是陈洛陶嘛又不是我……” 　　冥昇眯了眯眼看着洛桃：“看来你很享受现在这个身份啊。” 　　“哪有……”洛桃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担心，“冥昇，你说，我回到这里到底是对是错？我怎么觉得，现在这一切，怎么越来越不好了呢？” 　　“什么是对是错？”冥昇懒懒地回答，“又不是你的选择。你不过就是被抽中来重新体验人生的一只幸运鬼而已。” 　　洛桃：“……” 　　他说得好有道理……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有一点你说得倒也没错，陈洛陶是陈洛陶，她现在的思想和身体都不受你的控制。你操心了没用。” 　　冥昇这是在宽慰她吗？ 　　洛桃有些受宠若惊地抬头。冥昇温和地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况且，要在大学毕业典礼当晚坠楼死去，这样的人生悲剧也不是那么好超越的。” 　　“……”洛桃恨恨地，“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不过被冥昇这么一说，洛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冥昇，陈洛陶这样折腾，我回去后，面对的人生会不会更加悲惨啊？” 　　冥昇随口就答：“没准啊。说不定就抱着把二胡在地铁门口卖唱了。” 　　“胡说！”洛桃很气愤，“我根本就不会拉二胡……而且，为什么是二胡，我觉得吉他比较洋气……” 　　冥昇无语地看了洛桃一眼，正准备抬腿离去，忽然像看到了什么，一把将洛桃拉了过来。 　　洛桃正在哀叹自己也不会弹吉他，看来是无缘成为下一个“西单女孩”了。忽然觉得身子一晃，接着整个人一头撞入冥昇怀中。 　　接着只听得“啪”的一声。猛然撞到冥昇胸膛的洛桃有些懵地抬头，只见冥昇的左手刚截刹住一个高速飞来的篮球，而另一只手…… 　　正搂着自己。 　　洛桃念书的时候被球砸过很多次。驻足篮球场也好，路过足球场也罢，她越是念叨着“不要砸到我不要砸到我”，越是小心翼翼地想躲开，那些球便越是像张了眼睛一样，呼啦啦就冲她脑门上招呼……如果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外表有自知之明，洛桃真要怀疑那些打球踢球的男孩子都是为了和自己制造邂逅，才冲自己抛出了……“绣球”…… 　　越是闪避，越是受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吸引力法则”？ 　　作为一个“招球砸”体质，时常满头包的洛桃也会偶尔忍不住幻想，有一个白马王子，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一把将自己搂入怀中…… 　　幻想的具体对象，自然就是张晋川。 　　只可惜，张晋川通常是那个“勾引”洛桃不断路过球场的“魔鬼”，偶尔还是对她“痛下砸手”的元凶。分身乏术。无人搭救。 　　不过，张晋川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讲话，似乎就是在球场上砸到自己以后吧…… 　　“喂，你要夹着我的胳膊到什么时候。”冥昇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洛桃从神游中回来，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还靠在冥昇的右臂上，手肘还紧紧地夹住了冥昇的小臂…… 　　洛桃忙站直了身子，面色通红。 　　公主被黑骑士解救后应该说些什么？ 　　头一回做小公主的洛桃经验不足地低头窃笑，正准备娇羞地向冥昇道谢，冥昇又先开口了。 　　“喂，你的表情可以不要这么猥琐吗？”语气中满满的嫌弃。 　　啥？猥琐？秋的嘛嘚！她这哪里是猥琐了？ 　　她的表情明明是……很陶醉嘛…… 　　此时，欧阳城循着球的方向看到了冥昇和洛桃。 　　冥昇冲欧阳城喵了一眼，将篮球安在洛桃怀里，转身离去。 　　洛桃愣愣地抱着篮球。 　　她看看悠闲离去的冥昇，又看看大步走来的欧阳城，忽然生出些许莫名的恍惚感…… 　　02 　　洛桃想，一定是自己上辈子欠了欧阳城太多情，所以这辈子特地重生过来还债。欧阳城从陈洛陶那儿受的委屈，都要靠自己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来抚平…… 　　于是，有两句台词的洛桃丫鬟也就舍命陪侍卫，跟着欧阳城一起翘了英语话剧的排练。不过这回两人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跑到政教处老师重点排查扫荡的操场看台去了，毕竟被捉/奸示众这种“美好的回忆”人生有一次足矣。 　　学校在高中部和初中部的交界处堆了一处带凉亭的小山坡，因为处于“边境地带”，存在一定的管辖权争议。平日里人烟罕至，两个学部的老师也很少巡查。 　　如果不是欧阳城领着她去，洛桃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学校还有这样一处……鬼气森森的地方。 　　“欧阳，你怎么会知道这么个地方？”洛桃有些发冷地摸着双臂，“我在学校呆了六年，也从来……” 　　一直在前带路的欧阳城转过头：“什么六年？” 　　“什么六年？”洛桃装傻，“我是说，我在学校呆了……这——么——久……” 　　欧阳城不再理会洛桃的胡言乱语，煞有介事地说：“因为有市场这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啊。” 　　洛桃傻眼：“哈？” 　　欧阳城不再答话，而是冲洛桃招招手。原来小山脚下的角落里还留着几处不知何时留下的单双杠。欧阳城双手一撑，轻轻巧巧地就坐上了双杠中的一条，并熟练地落好了双腿。 　　洛桃却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玩过单杠双杠了。 　　欧阳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不绅士”，正准备跳下来，却被洛桃抬手阻止了。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 　　洛桃信心满满，欧阳城眼中却带着好奇与不信任。 　　只见洛桃双手挂住一条体操杠，轻轻地晃动着身子，荡起的双足顺势一勾，接着支起手肘翻转手臂，整个人便坐上了双杠。 　　洛桃一边调整着坐姿，一边有些得意地冲欧阳城挑了挑眉。欧阳城会心一笑。 　　这家伙上双杠的姿态和骆驼一模一样。连这个求表扬的笑都神似。 　　两人坐定，却颇有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洛桃看着自己微微拱起的膝盖，若有所思。 　　小学的时候常和同学们这样坐在体操杠上，闲聊，发呆，吃零食。似乎也有几次，身边的人是欧阳。 　　以前要尽量伸直腿才能在两条杠之间撑住自己，而现在人长高了，这样坐着几乎可以抱着膝盖了…… 　　不过，和一个男孩子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这样的时光，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好像也不久……每周末回去就常常和冥昇坐一块儿。不过那家伙常跟她抢零食，美好就少了几分。况且，他也不算什么男孩子……如果冥昇和自己坐在这样安静的所在，不知道会是什么场景…… 　　诶，自己干嘛想到冥昇？ 　　洛桃晃晃脑袋，准备找点话题，欧阳城却率先打破了沉默。 　　欧阳城很老套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洛桃点点头：“这是华江中学的小山坡下。” 　　欧阳城被洛桃故做的认真逗笑：“聪明。”接着顿了一顿说，“我就是在这个小山坡下献出了我的初吻。” 　　这坦白毫无预兆，洛桃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初吻？” 　　欧阳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点了点头。 　　洛桃不相信地眨着眼睛：“你……你交过女朋友了？” 　　怎么回事，不是汪雨薇的事情已经泡汤了吗？ 　　欧阳城似乎觉得洛桃的反应实在大惊小怪：“如果我交过女朋友，很不正常吗？” 　　洛桃微蹙着眉头不说话。 　　“好吧，我没有交过女朋友。”欧阳城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也许，快了。” 　　 　　☆、chapter20 　　01 　　快了？ 　　洛桃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异样。 　　欧阳的“花心”，洛桃是有所耳闻的。她知道他向来“花言巧语”，女生缘很好，也很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但也仅仅限于“耳闻”而已。洛桃从来没有细究过一个男孩子“花心”具体会产生什么行径。毕竟，她是那种宁愿相信一男一女开房玩了一晚上扑克的姑娘…… 　　可这会儿洛桃忽然有些莫名的生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生气……她只是很想问问欧阳城这初吻的对象和这“快了”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可又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拧着一股子别扭劲儿，让她抿着嘴唇开不了口。 　　欧阳城有些不快地看了一眼洛桃：“你别摆出这副表情不说话。这样子会让我想到陈洛陶。” 　　洛桃说：“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欧阳城把目光投向远处：“不是只有你知道我喜欢陈洛陶吗。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就莫名觉得你很有亲切感……大概因为你也是个单恋者？又或者，你身上有一种特别慈祥的感觉，哈哈哈哈哈哈……”欧阳城干笑着去看洛桃。见洛桃还是面无表情，便也笑不下去，放弃了勉强调节气氛的努力。 　　“我说了叫你别这样不说话。”欧阳城重重地叹气道，“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样，把话都憋着，什么都不说，让我猜来猜去，结果最后一塌糊涂！” 　　洛桃感受到欧阳城语气中的怒意，转头道：“你要我说什么？” 　　欧阳城回敬道：“你想问什么？” 　　洛桃收回目光，又把他晾一边了。 　　欧阳城自顾自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为什么我有初吻可是却没有女朋友，为什么我说喜欢陈洛陶，却还和其他女孩子接吻，对吗？” 　　洛桃突然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这样和一个青春期少年别扭实在诡异，于是尽量做出一副理解的大度样：“不会啊，我可以理解的。青春期的男生嘛，心理生理都很不稳定，对异性产生好感，朝三暮四朝秦暮楚都是很正常的。这和人品无关的。毕竟，大多数情况下，这并不是爱情。” 　　欧阳城不禁横了洛桃一眼：“你还真是喜欢扮演知心老阿姨的角色啊。我们青春期的少年产生的不是爱情，那你这更年期的阿姨，对张晋川张大学长产生的是爱情吗？还是伟大的母性之爱？” 　　欧阳城的语气乖张恣意。洛桃看着他，突然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欧阳城对自己都只有“油嘴滑舌”，两个人“掐”起来这家伙还常无情揶揄。 　　那，他在那些女孩子面前“甜言蜜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比如，那个和他在这里接吻的女孩子？ 　　洛桃自己也被这突然冒出的念头弄得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被这个奇怪的念头驱使，忍不住问道：“你既然喜欢陈洛陶，为什么不告诉她？” 　　欧阳城仿佛被她的问题刺到，神情似噎住一般。他一双黑色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洛桃，接着眼中的光又丧气地黯淡了下去。 　　洛桃抵不住欧阳城的目光，便尽量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视线。虽然欧阳肯定不会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自己也猜不透自己问出这句话的叵测居心，不免有些不自在。 　　两人又有些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儿。欧阳城忽然从双杠上轻轻跃下，接着又朝洛桃伸出了手。 　　洛桃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欧阳城的手，自己扶住体操杠跳了下来。 　　欧阳城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自然地缩回手，从校裤的口袋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条递给洛桃。 　　“这是什么？”这样问着，洛桃已经接过了那张纸条。 　　欧阳城闷声道：“陈洛陶要跟我绝交。” 　　洛桃看着欧阳城冷得快结冰的脸，突然反应过来欧阳城今天没有称呼“骆驼”，而是一口一个“陈洛陶”。 　　原来如此。 　　洛桃正准备打开纸条细看，欧阳城却已经迈开长腿向教学区走去。 　　洛桃纳闷：“喂……”这不是刚开始说正事吗…… 　　欧阳城停住脚步，却没回头：“时间差不多该回教室了。这回再落到葛莫愁手里，可就不是单纯地罚我们打扫教室了。估计会让我们拿着抹布跪着去擦操场。” 　　想起上次承包了两星期教室卫生的悲惨经历，洛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把那张纸条塞进口袋，急忙小跑着赶上欧阳城。 　　02 　　午休快结束时，洛桃和欧阳城溜进了教室。陈洛陶后脚也跟了进来，脸色特别阴沉。 　　这两天见多了陈大小姐阴霾的脸，洛桃不禁从心底生出几分讨厌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学生时代不过是有几分傲气，而这份傲气可以说是有底气的。因此每每回忆起来，洛桃还隐隐有些自觉遗世独立、与众不同的得意，却没料到自己这副自以为全世界都欠了自己钱的神情原来是这么令人不快。 　　洛桃保持着午睡的姿势，小心地转过头去看后桌。只见欧阳城正睁着眼睛发着呆，一动不动地在装死。封萧萧倒是睡得熟，微微张着的嘴巴里甚至还流出了一泓口水……这段时间篮球队集训，封萧萧实在太累了。 　　午休结束的铃声总是急促而突兀。熟睡中的封萧萧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坐直了身子。她的脸上印着明显的睡痕，嘴角甚至还挂着残留的口水。 　　洛桃忍不住觉得好笑，却见封萧萧胡乱擦了擦眼睛，抹了抹嘴角，忽然神情严肃地看向教室前门。 　　而一直保持着死鱼眼的欧阳城此时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只是他的表情中还带了几分莫名的惊讶和一丝丝奇怪的尴尬。 　　洛桃有些狐疑地回过身，也往教室的前门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正面带微笑地冲教室里张望。 　　是许若。 　　教室里的同学也都陆陆续续地被门外的美女吸引，纷纷朝门口望去。大家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丝好奇与期待。 　　洛桃朝自己的左前方看去。陈洛陶正冷着脸慢慢地放下自己的课桌板，显然是故意装没看到许若。 　　许若手中拿着一个乐扣的透明塑料盒，面带笑容地走进教室。她看上去和善又谦逊，但洛桃却能从她偶尔游离的眼神中读出挑衅的意味。 　　许若不光在看陈洛陶，她不断注意的，还有欧阳城。 　　“你紧张什么？”察觉到欧阳城微微急促的呼吸，洛桃试探地问了这么一句。 　　欧阳城又是随口胡扯：“哪有紧张，我这是独特的起床气。” 　　许若已经走到了陈洛陶的座位前，居高临下，带着古怪的笑容俯视着她。 　　陈洛陶依旧保持着视而不见的状态，低着头给没水的笔换新笔芯。 　　虽然没有人知道两个人不睦的原因，但陈洛陶和许若向来不对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大家的眼光不由自主地便聚拢了过来。 　　许若静默地站了两秒，把那个保鲜盒往陈洛陶桌上空闲的地方一拍——一只纤细的手却不拿开，就那样按在盒子上，食指还颇有节奏地慢慢敲击起来。 　　陈洛陶也不再装模作样，却也不抬头看她，只是将目光放平，冷冷地问她：“你还想怎么样。” 　　 　　☆、chapter21 　　你还想怎么样？ 　　洛桃注视着一高一低相形对峙的两个女孩子。还？难道刚才排练那会儿已经“怎么样”了吗？ 　　仿佛觉得陈洛陶这一句带有敌意的话是什么很幼稚的笑话，许若居然嫣然地笑起来。她的笑轻巧灵动，甚至还带着几分烂漫的天真。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洛桃也会情不自禁地承认，许若是一个多么隽秀可爱的姑娘啊。 　　终于，许若的清脆的笑声渐止，残留的笑意便似一抹弯月，挂上了她的秀气的嘴角。她用手轻轻拍了那个保鲜盒，低垂着眼斯斯文文地道：“看你这话说的，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啊。陈同学，何必对我这么不友善呢。好歹，我们也是有很深、很深、很深的缘分的啊。不是吗？陈——同学？” 　　许若别有深意地把“陈”字拖得老长，并用预备接招的眼神注视着陈洛陶。陈洛陶起初一直冷眼看着许若“表演”她的笑，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烦闷和窝火。现下许若语气中图穷匕见的意味越来越浓，她的怒气反倒慢慢冷却下来。 　　陈洛陶身子向后靠了靠，微微扬起头，丢给许若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许若显然对陈洛陶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很不屑，轻哼了一声，挂上她的招牌笑容继续说：“这是我妈妈新做的点心。这不，我听说陈同学你特别喜欢吃点心，尤其是我妈妈做的点心？所以啊，我妈今天就特意托人多送了一盒——诶，陈同学，你猜是托谁送的？” 　　许若的眼睛放出诡异的光彩，仿佛真的很期待陈洛陶的回答一般。陈洛陶看着许若表演单口相声般的勃勃兴致，皱眉问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你不觉得你真的很无聊吗？” 　　两个女生的话让围观的同学一头雾水，洛桃也不是很明白。她转过头用探询的目光望向后桌的两位，却发现封萧萧和欧阳城都面带犹豫之色。只是，前者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干脆地把许若揪出去，另一位却是不停地朝教室后门瞟，犹豫着要不要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无聊？”许若的声音忽然高了许多，她昂起头朗声道，“上回，我妈妈也是做了新点心送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假装好心说要帮我带回教室。结果呢，却自己臭不要脸地偷偷吃掉了。” 　　洛桃一呆，嗯，吃掉点心的正是“臭不要脸”的冥昇和“从善如流”的自己啊……这怎么找上陈洛陶了？ 　　陈洛陶脸上现出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许若哼了一声，“我说，有一个不要脸的小偷，喜欢装好人偷别人的点心吃。陈同学，你说这个小偷是不是有病？我明明是一个如此大度的人，这小偷她要是早告诉我，她喜欢吃我妈妈做的点心，那我肯定会很乐意与她分享的。” 　　说着，许若又拿起了那个保鲜盒，双手端到陈洛陶面前，笑道：“你看，这回，我这不是立刻给她……哦，不是，是给你送来了吗？” 　　陈洛陶阴沉着垂下眼，那保鲜盒几乎都要戳到她的鼻尖了。洛桃在一旁又急又怒，正准备挺身担责，只听见“啪”的一声，陈洛陶已经一把夺过那个保鲜盒，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此时，许若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散尽。两个姑娘就那样目光灼灼地对视着，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要跟着灼烧起来，又似乎已在瞬间结冰，一个过分的呼吸就能击碎这一切…… 　　围观的同学原本还有人不嫌事大地起哄，但眼见上课时间逼近，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呛鼻……大家虽然都怀着隐隐的期待，看学校的两大才女是否真能破口大骂甩耳光扯头发地大战一场，但考虑到等会葛莫愁问责的后果，毕竟也没人愿意不甘寂寞地去做引发爆炸的导/火/索。 　　教室里出现了几秒僵硬的寂静，最后还是陈洛陶先开口。 　　“许若。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含沙射影地来这套，实在下作又无聊。” 　　陈洛陶的用词不轻，许若柳眉一挑便欲发作，但陈洛陶没给她回话的机会，继续道：“你的意思是，我偷偷吃了你妈给你做的点心？然后你现在就拿着这么个破塑料盒子，戏份十足地来羞辱我是吗？” 　　许若的脸一下子涨红：“你……” 　　陈洛陶继续冷静地道：“那好，我现在回答你，我从来没有吃过你妈做的任何东西。现在也不想吃这个点心。麻烦你怎么拿过来的怎么拿回去。”说着也不顾许若满脸的怒气，拿起保鲜盒就往她怀里一塞，一脸“好走不送”的表情。 　　陈洛陶一身正气，一脸耿直。原本看热闹的群众都不禁为她的凛然姿态暗暗咋舌。爱扮演“小丑”出风头的蒋小超甚至夸张地站到了凳子上，做作地鼓掌喝彩：“班长说得好！班长真棒！”惹得其他同学又是好笑又是嘘声一片。 　　连洛桃都有些发懵：原来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战斗力这么强啊……看来过去只是没有机会，瞧这架势，就差头上绑个布条了。布条上还要写八个大字： 　　文明撕X，从我做起。 　　不过这样说起来，自己成年后真的太绵羊了…… 　　洛桃大学的寝室里有一个很不招人待见的女生。怎么形容(yong第二声)捏，就是那种特别喜欢展示自己“品味独特”，对人不怀好意地评头论足的家伙。 　　比如，洛桃偶然在街头发现一条便宜又可爱的裙子，兴冲冲地跑到寝室跟大家分享：“看我刚买的裙子，才四十块钱，我觉得还不错。你们看咋样？” 　　对方一盆冷水就浇下来：“诶你别怪我说实话啊，这做工一看也就是四十块钱的货色。我觉得做女人还是要注意一下质感，这样会有点low……”接着也不顾洛桃瞬间僵掉的笑脸，硬要给她上一课“女生如何装X才能钓到金龟婿”的人生励志课…… 　　于是，洛桃一天的好心情就被毁了。 　　再比如，洛桃省吃俭用俩月，终于用抠下来的零食钱和面膜钱换回了一条心心念念的品牌连衣裙。前车之鉴太多，于是她回到寝室也不再咋咋呼呼。可正当洛桃安静如鸡地沉浸在自己的盛世美颜中时，镜子中忽然出现了那个“职业差评师”室友。 　　“诶，你这裙子不错啊，多少钱？” 　　对方探头探脑，甚至想来翻裙子的吊牌，洛桃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如实相告了价格。 　　结果“差评师”小姐轻呼一声，面带嫌弃：“天啊就这裙子要一千多？淘宝同款可以买五六条了啊。你还不如多买几条穿完再扔呢。而且我看着你穿着这裙子和一两百块的也没什么大区别啊。这牌子也就唬唬人，你没看微博上说吗，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有档次的牌子，很土的……” 　　于是，洛桃一天的好心情又被毁了。 　　这多嘴室友最爱的口头禅是“你别怪我说实话”。洛桃有时候气闷得不行，心想着凭啥不能怪你说实话啊？而且谁花钱请你说实话了？ 　　有时候心塞至极，洛桃也会拉下脸来直言说自己不需要她来评价，可每回也就点到即止，对方一说“开玩笑的啦”或者一流露尴尬抱歉的神色，洛桃便会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差评师”小姐大概能消停个三两天，但很快又不识相地“重操旧业”。如此循环往复，直接导致洛桃的大学生活幸福感下降了N个百分点。 　　其实并不是洛桃心宽似海，她要是真的不跟这讨厌的室友计较，也就不至于自己气闷烦躁了。 　　恨就恨在，她既做不了大肚子撑船的宰相付之一笑，也化不成牙尖嘴利的女斗士反唇相讥。 　　洛桃也无法确定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接受的与人为善的教育潜移默化起了作用，或许是人心越老越虚伪顾虑越多总张不开嘴。总之，在女宰相和女战士之间纠结犹豫的洛桃最终都会默默地选择第三条路——一个憋屈气闷到胃疼的，小怨妇。 　　真的，她也可讨厌这样怨妇的自己了。 　　所以，见到当年的自己这不计后果的飞扬跋扈劲儿，洛桃也真恨不得和蒋小超一样热烈鼓掌，还要站上桌子热泪盈眶的那种。 　　你说，我们当年都是多么自以为是心中常年上演暗黑小剧场的反派女魔头啊，怎么一年一年长大，性格反而一年比一年包子呢？ 　　而又是在具体的哪一年，我们居然从一个个妖娆火热自带背景音乐的中二小辣椒，变成了一个软绵绵、圆滚滚，让人捏了还犹豫不吭声的金牌狗不理的呢？ 　　洛桃有些怅然。 　　不过这不合时宜的惆怅很快被许若的高声惊碎了。 　　可怜的“道具”保鲜盒又被很有气势地拍在了桌子上，许若有种诡计被识破的挫败。她几乎有些耍无赖一般地说：“我送来了就不会拿回去，你必须把这些都吃了。” 　　陈洛陶冷冷地道：“你那个高贵的妈做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消受不起。” 　　许若的怒气又蹭地上蹿，但紧接着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也是，这人也分三六九等。我原本想着，普天下的胖子应该都喜欢吃甜食，就好心好意送来给你。没想到你这么没教养。看来，你那不怎么高贵的妈，没好好教你说谢谢啊。” 　　“许若！”陈洛陶还没有发作，封萧萧已经按捺不住冲了上去，“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许若显然是完全不把封萧萧放在眼里：“这主人还没说话，看门的物种倒是叫得欢。” 　　“你！”封萧萧怒不可遏，眼见着就要上前动手。许若被封萧萧的气势吓到，禁不住花容失色地后退了一步。 　　不料陈洛陶却拦住了封萧萧。她强压着怒气对许若说：“你这样无凭无据胡编乱造，血口喷人地逞口舌之快，只会更丢脸罢了。” 　　“我无凭无据？不见得吧。”见封萧萧被拦下，许若的底气又足了，“欧阳，你说，你有没有看见陈洛陶偷我的东西？” 　　谁也没想到，许若会忽然把战火引到一直皱着眉旁观的欧阳城身上。这一下触发了新的好奇点，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欧阳城。 　　欧阳城一怔，情不自禁便去看陈洛陶。 　　陈洛陶侧对着欧阳城，胸口微微起伏，显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可她一动不动，并不愿意给予回应。 　　许若对欧阳城沉默的注视很不满：“欧阳！”语气中却又带了三分娇嗔。 　　围观群众心中都生出不确定的恍然，大家相视无言，模模糊糊地觉得—— 　　哦，原来如此啊。 　　洛桃也确定了，许若果然根本不在乎上回是谁拿的那份点心，不过存心找茬罢了。现在把欧阳城扯进来，形势又复杂了。如果自己此刻站出去“自首”为这冤案添上一笔，就她和欧阳城这尚未褪去的“奸/夫/淫/妇”的光环，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还是继续静观其变吧…… 　　“欧阳！”许若就差跺脚嘟嘴了。 　　封萧萧面露不快地也叫了一声：“欧阳？” 　　欧阳城为难又凝重地看了看陈洛陶，转身就要往教室外走。 　　“回来！”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的陈洛陶忽然开口，“都要上课了，你要去哪儿？” 　　欧阳城乖乖地停住了脚步。 　　围观群众再度交换了眼神—— 　　哦，原来如此啊。 　　许若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时，陈洛陶拿起桌上的保鲜盒，大步向教室后的垃圾箱走去，干净利落地把盒子里的点心倒了进去。 　　“行了，你的好意我收下了。”陈洛陶把保鲜盒递给许若，“既然你把东西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利。” 　　许若一声不吭地瞪着陈洛陶。 　　陈洛陶平静地回看她：“如果你还不走。那好，我们就站着，等着老师来。” 　　许若还是不吭声。 　　教室里再次出现了那僵死的寂静。 　　忽而铃声大作。围观群众都意犹未尽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 　　许若忽然一把夺过了陈洛陶手中的盒子，恨恨地摔在了地上，就地炸开。 　　只可惜，这一声平地惊雷闷死在了欢快的铃声中。 　　许若恨恨地瞪了陈洛陶一眼，又幽怨地瞪了欧阳城一眼，快步奔出了教室。 　　 　　☆、chapter22 　　01 　　快意恩仇的对战硝烟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涤荡殆尽。 　　下午上课的铃声余音未尽，热爱搞突然袭击的数学老师，便抱着一沓试卷进来就说要测验。洛桃内心哀嚎着考完试，到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上课前，才有空掏出那封“绝交信”来欣赏。 　　“欧阳城同学……”洛桃看了一眼抬头不禁觉得好笑——果然是自己的风格。在心里想和什么人划清界限的时候，都会一本正经地来个生分的书面抬头。 　　陈洛陶给欧阳城的“绝交信”言简意赅。大意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分道扬镳，各自安好，最后还很膈应人地祝欧阳城前程似锦…… 　　唉，都初三了居然还搞“我不跟你玩了”这一套，刚才撕X女侠的光芒瞬间黯淡了许多。 　　洛桃转到后桌，面带苦笑：“她还挺客气。” 　　欧阳城拿着支黑笔在草稿纸上泄愤般唰唰唰地画斜线，冷笑道：“不光客气，还大方得很呢。” 　　洛桃不解地看向欧阳城，只见他没好气地从课桌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 　　哈，还有信封？ 　　嗯，这就对了。洛桃就觉得这样用一封写在草稿纸上的绝交信来结束一段兄弟情，仪式感严重不足。这样郑重地装信封里，才是她当年的“撕带儿”嘛…… 　　洛桃好奇地撑开信封：“呃？” 　　里面是好多张十元、二十元的纸币…… 　　洛桃眨眨眼睛，脱口而出：“分手费？” 　　欧阳城的斜线猛地折了个方向。 　　原本瘫在桌子上哀悼自己又一次光荣阵亡的数学考试的封萧萧也突然好奇地凑过来，压低声音揶揄道：“分手费？哈，欧阳你已经被陶子那个了……嗯？咦，你才值这么点钱啊……” 　　封萧萧有些故作猥琐地冲欧阳城挑挑眉。她刚和陈洛陶并肩“抗敌”，前几天的些许不愉快便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趁陈洛陶被叫到办公室去帮忙改卷，便忍不住也像今天满脸“原来如此”的围观同学一样，偷偷八卦起来。 　　欧阳城陡然听到“被那个”，脸色都变了。他像看白痴一样白了封萧萧一眼：“果然考一次数学你的脑细胞就少一大片啊。我看你要是被打折处理，恐怕还算不清自己的价格吧。” 　　封萧萧被同桌的数学大神堵得无语，便转向被逗笑的洛桃：“笑什么呀！我看你才真奇怪啊，前几天你不是和欧阳去偷情了吗……怎么现在还一脸没心没肺，你不吃醋啊？” 　　洛桃本来还在嘲笑欧阳城被封萧萧这个口不择言的二百五噎住的古怪表情，转眼自己就被冠上了“偷情”的头衔…… 　　虽然知道这货从来不会有恶意，可还是…… 　　欧阳城绝望地扶住了额头。 　　洛桃无语凝噎。 　　亲爱的萧萧，人蠢就要多读书啊。 　　封萧萧还要再追问，洛桃急忙朝向欧阳城，转回了正题：“这钱是怎么回事？” 　　欧阳城不情愿说。封萧萧却了然于胸地接口道：“估计是这两三年的蛋糕钱吧……上初中以后，陶子的生日都是在学校过的。欧阳每次都会给她买个蛋糕。” 　　洛桃：“……”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能体会到欧阳城此刻无语的、无力的、无法描述的，出离愤怒的内心了…… 　　见过作的，没见过你这么作的啊！ 　　内心的洛桃阿姨自带熊熊烈火的正义背景板，一手叉腰，一手不停地对跪在自己面前的陈洛陶指指戳戳。 　　左顾右盼看谁呢！说的就是你，陈洛陶！ 　　02 　　“太过分了，太幼稚了。”洛桃几乎要同情欧阳城了，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欧阳城领情地看了洛桃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习惯了就好，她这人就这样，一贯如此。” 　　这句话平淡却又温情。洛桃却为“一贯”这两个字触动，一时间有些发怔。 　　她还记得过去自己经常暗暗觉得男孩子幼稚，而家境优渥、顺风顺水的欧阳城无疑又是“男生幼稚园”的代表。没想到，欧阳其实也在“一贯”地“宽容”着自己。 　　“哎呀，那就行啦。”洛桃把信封还给欧阳城，“既然你知道她的脾气，那就不要和她计较啦。过两天她肯定就消气了。”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记仇嘛。 　　“这回可未必了。”封萧萧有些担忧地接话道，“哎呀，干脆欧阳你就跟陶子坦白得了，毕竟这么多年了，我都替你糟心。” 　　坦白？欧阳城和洛桃同时看向封萧萧。怎么她早就知道？ 　　封萧萧摊手道：“干嘛这么惊讶。我也是刚看出来你居然对陶子心怀不轨啊……不然我哪儿能憋住不说啊。不过你早说嘛，早说的话我也不至于冲陶子表忠心，支持张晋川了……” 　　欧阳城蹙眉道：“你小点声。” 　　封萧萧撇撇嘴，嗤笑道：“你个采花大盗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不过说起来，你藏得够深的啊，一直就这么默默潜伏着。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封萧萧一脸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忽而脸色一变，疑惑道：“不过，你这许多年，搞不灵清的姑娘可也不少啊。你这是对陶子三心二意呢，还是对那些姑娘虚情假意呢！老实交代，说！” 　　维护起好友来，封萧萧的成语都用顺溜了。她随手卷起手边的草稿本指着欧阳城，俨然一派为闺蜜把关的架势。 　　洛桃也有些好奇地看着欧阳城。这么多年，她一直把欧阳城当做坦荡荡的异性朋友，没有想歪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因为欧阳城源源不断的“桃花”。 　　洛桃心中莫名有些怅然：嗯，所以自己大概也就是蜷缩在欧阳城那颗多情的少年心中的一个小点吧…… 　　怅然完洛桃阿姨又迅速地赏给自己一个白眼：惆怅个P啦…… 　　欧阳大概就是这副德行吧…… 　　欧阳城看着洛桃带着期待和疑惑的炯炯目光，忽然猛地抬手打开了课桌板。 　　洛桃正支着手撑着脑袋，专心地等着欧阳城的回答，忽见桌板迎面而来，不禁吓得低呼一声，忙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欧阳城的手仍扶着课桌板轻轻地上下摇动，显然是刻意为了吓她。 　　洛桃瞪着眼睛惊魂未定：“有病啊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得逞的欧阳城得意地大笑。 　　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扼杀了洛桃的“复仇”大计。她只能瞪了欧阳城一眼，忿忿地转过身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欧阳城的一句话让她后背一僵。 　　他说：“反正，以后，我都不能再喜欢她了。” 　　03 　　周六下午两点钟，一周的最后一堂课结束，滞留的初三学生终于也迎来了“单休日”。 　　教室里并没有休假的欢腾。不过就像绿皮火车“况且况且”地到了一个站，“旅客们”有些疲惫地在车站逗留了几分钟，抱回一堆“土特产”后又默默地上车继续向目的地驶去。 　　这每周24小时不到的“休假”就是短暂停留的车站，而“土特产”，自然就是比在学校上课还要多一倍的作业了…… 　　所以华江的很多学生号称热爱学习并不喜欢放假，不都是违心话。因为老师似乎总觉得在家的时间一分钟能用两分钟用，每周都会欢天喜地地进行一次“试卷大清仓”。 　　洛桃迅速地把各科的试卷塞进书包。期间，她还不忘抽空瞄了一眼已经不紧不慢地开始写作业的陈洛陶——她中学时一直有个习惯，一定要写完一部分作业再回家。 　　“虽然是绿皮火车，但人与人还是有差距的呀。”洛桃胡思乱想着自言自语，“看本小姐当年这胸有成竹井井有条的样儿，就像个睡软卧的人。现在呢……”她幽怨地把书包甩到肩上，就是个硬座……说不定，还是站票……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洛桃必须飞奔回寝室。 　　一方面因为要和冥昇一起回家，那家伙等久了肚子饿肯定要不高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她要搜陈洛陶的东西。 　　从陈洛陶课桌里找到的那盒减肥药只剩下没几颗了。说不定，陈洛陶已经偷偷囤了很多药呢。 　　很好，寝室的人都没回来。大家似乎都在中午时把东西收好带去了教室。 　　洛桃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寝室门，反身上锁，麻利地就开始找。 　　可是，床上、床底、柜子里，所有地方都翻遍了……没有。 　　教室的课桌里也没有。虽然陈洛陶开始给课桌上锁，不过早就被策反的封萧萧还是偷偷翻过了。 　　难不成，陈洛陶把这劳什子的减肥药藏在了家里？ 　　有可能。 　　自从父母分开，母亲去世后，她就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外公外婆很少进自己的房间。 　　要真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呢…… 　　洛桃有些丧气。 　　正当她灰心地爬下陈洛陶的床时，一张纸条忽然从上铺晃晃悠悠地飘下来。 　　洛桃自然地接住那张纸端详起来，居然是一张化验单。 　　化验单上印着什么HCG，阳性（+）,洛桃也看不懂。直到看到最后几个字，她才明白过来。 　　但恍然的同时，洛桃又被这几个字震得目瞪口呆。 　　那化验单上写着： 　　“有妊娠反应。” 　　 　　☆、chapter23 　　01 　　冥昇塞着耳机站在校门口。 　　他已经等了洛桃快二十分钟了，挎在左肩的书包腾到右肩，又百无聊赖地换回左肩。出众的形貌引得来往的同学纷纷侧目打量，大家都好奇地猜测着这美少年会在等什么样儿的女孩子。 　　就在冥昇进行第三回合的给书包换肩运动时，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终于等到你”的欣喜中带着几分幽怨，冥昇冲两米外招招手：“蜗牛妹，你还可以再慢一点啊。” 　　路人们朝美少年的目光看去——来人并不是什么绝色美少女，只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甚至还有些死气沉沉的女生。大家不禁觉得有些可惜。这年头，怎么长得好看的人眼神都不怎么样呢？ 　　垂头丧气的“蜗牛妹”洛桃面色阴沉地挪到冥昇面前，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久等了。走吧。” 　　冥昇好奇地看着洛桃的丧气样儿，抬手在她头顶大力挥了挥手，仿佛是要驱散她头顶那朵看不见的乌云似的：“怎么这副样子，丢钱了？” 　　洛桃显然不想多聊，依旧有气无力地挥手示意：“没事儿，走吧。”说着便继续维持着歪脖子垂头的姿势，驮着个书包继续往前挪。 　　冥昇也不再追问，只慢慢地跟在她身边，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和洛桃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冥昇也渐渐摸到了她的一点儿脾气。这姑娘心里有事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愿意说话，越问越不说。反之，你要是晾着她的话，她说不定自己憋不住就主动坦白了。 　　果然，在冥昇若无其事地在一个街边小摊买下第三串烤豆腐后，洛桃终于承受不住一个人的忧伤，把那张化验单主动抖出来，交给了冥昇。 　　“什么呀？”冥昇两指夹住那张化验单，他嘴里还叼着一块豆腐，说话有些含混不清，“妊娠反应……” 　　冥昇一呆：“你……” 　　洛桃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道：“看姓名啦。” 　　冥昇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将化验单展平，终于看清了左上角的名字：“许若？” 　　洛桃点点头：“嗯。我在陈洛陶的床铺的夹缝里找到的。” 　　冥昇不禁也呆呆地：“这怎么又在陈洛陶那儿呢。” 　　洛桃不语。她心中对当下的一切充满了迷惑，但让她心中的阴霾愈来愈厚的，却是因为她自以为渐渐明晰的一些牵连和猜测。 　　恰好在这个关头，许若明目张胆地上门找茬，而陈洛陶偏偏又给欧阳城写了封空泛却坚决的绝交信。 　　现在又发现了，证明许若怀孕的化验单…… 　　未成年少女怀孕…… 　　虽然洛桃一直都讨厌许若，潜意识里也恨不得许若哪天能栽个大跟斗。可是，得知这个重磅的“社会新闻”，洛桃却并没有看讨厌鬼许若好戏的幸灾乐祸之感。 　　相反，对“同龄女孩”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和内心那个克制不住的联想，几乎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她难以遏制地一遍一遍回顾那天许若找上门的幼稚戏码，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好啦。”冥昇把那张化验单丢还给洛桃，“反正你现在机会来啦。” 　　洛桃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机会？” 　　冥昇把最后一块豆腐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道：“你明天就把这张化验单贴到学校的女厕所里，这样许若在华江可就要更红了。嗯，女厕所没有监控，放心啦，没人会知道是你干的。” 　　洛桃发愣地接过化验单，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冥昇看着洛桃的表情，忽然了然于胸地笑了笑。 　　洛桃瞬间有些发窘。她知道，他看穿了她。 　　她确实有些动心。 　　或许在看到“许若”这两个字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就已经萌发了将这个“丑闻”公之于众的念头。 　　心中的这个小恶魔一直在假寐。冥昇这么一点破，小恶魔便带着几丝狞笑欣欣然睁开了眼。 　　“说什么呢。”洛桃把那张纸收好，目光闪烁，“你说你好歹也是得道之人，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想法呢。” 　　冥昇不置可否地笑笑。 　　洛桃试着转移话题：“你这星期在学校都做什么了？每天吃饭那会儿你就光顾着吃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冥昇把擦嘴的纸巾丢进垃圾箱，便又开始左顾右盼地开始寻觅美食：“没什么呀。就和你一样上课写作业呀。不过，和你不一样的是，我考试想要多少分就要多少分。嘿嘿。” 　　洛桃看着冥昇炫耀的欠扁样儿，忽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是呀，当然和我不一样。你还忙着和班里的小女孩打情骂俏呢。” 　　冥昇停住脚步：“谁说的？” 　　洛桃眼睛朝天：“你管谁说的。反正我就是知道。” 　　“我那全是在问她们对陈洛陶的看法呢。”冥昇辩解道。 　　忽然俩人同时意识到了气氛的诡异。 　　冥昇狐疑地看着洛桃，脱口而出：“你这语气，怎么像在吃醋啊？” 　　洛桃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口吻像极了女朋友查岗，她很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呵呵呵，你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男人，我怎么会吃你的醋。” 　　冥昇：“……请叫我老男神。” 　　两人又贫了几句嘴，冥昇终于回归了正题：“我看你最近跟陈洛陶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啊。你是不是忘了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洛桃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承认：“我没有忘。我其实，从来都不知道我来这儿干什么。” 　　冥昇无语地看着洛桃。看着看着，无语的眼神变成了若有所思。 　　洛桃被冥昇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夸张地掩面长叹了一声：“神啊，请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做？陈洛陶自己已经开始很勤奋地每天在操场跑圈圈了，减肥的积极性比我高多了……其他的，神啊，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洛桃蹙着眉头可怜巴巴地望向身边面无表情的男神，使劲眨了眨眼睛。 　　男神对着卖萌少女的额头“啪”地就是一掌，丢下一句高声莫测的话飘然离去。 　　“你心中的恶念早已经给了你回答了。不是吗。” 　　02 　　高深莫测的冥昇男神飘然离去……地继续去觅食。 　　洛桃和冥昇回家的这条路，在多年以后发展成了小吃一条街。如今虽然颇有些“脏乱差”的“小镇特色”,但也渐渐地聚集了以学生群体为主要消费目标的个体餐饮。最近的每个星期，洛桃几乎都是这样和冥昇一路“逛吃逛吃”地晃回家。 　　冥昇站在一个分叉路口上，左前方是手抓饼，右前方是麻辣烫。 　　男神同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尊重左右手石头剪刀布的战斗结果：去吃麻辣烫。 　　可正当他抬腿朝右边走的时候，一直恹恹地跟在他身边的洛桃突然揪住了他的衬衫衣襟。 　　“干嘛？” 　　洛桃低着头就把冥昇往另一边拖：“我们去吃手抓饼，去吃手抓饼。” 　　冥昇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往手抓饼摊走去了。 　　嗯，他刚才瞄了一眼，忽然感觉手抓饼好像更好吃的样子。 　　摊位前已经有了两个女生，排队的冥昇早早地开始盘算起加什么酱好。而洛桃却鬼鬼祟祟地一直往身后偷瞄。 　　忍痛割爱地决定这回还是不要番茄酱好了的冥昇忍不住又对洛桃斜眼：“你在偷看什么啦。”说着也要回头。 　　“嘘。”洛桃这回拉住了他的衬衫袖子，“别回头。” 　　冥昇当然要回头，还大大咧咧地说：“哦，张晋川啊。” 　　前排的两个女生闻言也转头向后望去，不由地有些小兴奋：“真的是张学长诶。” 　　冥昇恨铁不成钢：“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还让神告诉你你到底怎么做呢。神告诉你了你也得听啊。” 　　洛桃尴尬地笑：“好啦好啦。到你了，快跟阿姨说要吃什么。” 　　冥昇又咕哝了一句，终于还是笑盈盈地转向手抓饼阿姨：“阿姨我要一个素的，不要番茄酱……” 　　洛桃心不在焉地说了句：“我跟他一样。”便又竖起耳朵，偷偷地朝后看。 　　她明明记得张晋川说过，自己最讨厌吃这些路边摊，又脏又不卫生。而且，在大学的时候，洛桃特别想和张晋川去吃一次路边的关东煮，张晋川不情愿地去了，结果全程摆臭脸，还很过分地说再也不要到这么掉价的地方来…… 　　结果嘞，明明高中的时候也吃嘛…… 　　冥昇刚接过热乎乎的手抓饼，准备把其中一个递给洛桃，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又被抓住了。 　　“喂，你今天老是占我便宜啊。” 　　洛桃却神情严肃：“冥昇，你有没有听见刚才张晋川和那个摊主说了什么？” 　　冥昇已经边走边吃：“没有啊。” 　　洛桃接过手抓饼，却忧心忡忡地不张口。 　　冥昇服了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好啦，听见了。” 　　洛桃有些紧张地看着冥昇：“那个摊主跟张晋川说什么了？我是说，你听见那个摊主叫张晋川什么了吗？” 　　冥昇点头：“他叫他小川。” 　　“还有呢？” 　　冥昇听见洛桃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有些略略颤抖。 　　他朝那个麻辣烫摊位看了看，发现张晋川已经迅速地消失了。 　　“还有，儿子。” 　　 　　☆、chapter24 　　接下去的二十分钟，洛桃对回家路上的各色小吃进行了风卷残云般的扫荡。 　　“简直太过分了。”洛桃左手一把羊肉串，右手一只烤鸡腿，嘴里还嚼着一大块鱿鱼，含混不清地愤怒着，“我真的被这坏蛋骗惨了！你知道他……咳咳咳……” 　　怒火中烧的洛桃被那块嚼劲十足的鱿鱼噎到。一直在一旁念阿弥陀佛，为这些葬身洛桃口腹的小生灵默哀的冥昇见状，连忙把手中的奶茶凑过去。 　　咳嗽连连的洛桃眼泪汪汪：“纸……” 　　冥昇无奈地又给腾不出手的她擦了擦眼泪。 　　洛桃继续“身残志坚”地喋喋不休：“嗯，那个，说到哪儿了……对，你知道这个坏蛋怎么骗我的吗！他一直暗示他家是做生意的啊！还说自己坚持成年后独立，所以才不向家里要钱的啊！咳咳咳……” 　　冥昇忙又把奶茶塞洛桃嘴里，趁着她“咕嘟咕嘟”喝东西的空隙，插口道：“怎么，知道自己傍的是假大款，现在觉得恼羞成怒浪费青春了？” 　　满口奶茶的洛桃忙碌地用眼神回击：“才不是这样呢！” 　　冥昇完全不顾洛桃的抗议，继续说：“况且他也没骗你啊。这有个麻辣烫摊位也是做生意啊。反倒是你自己要好好反省一下，暗恋人家这么多年，还做过别人的女朋友，怎么会连对方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洛桃哑口无言。只能忿忿地低下头，蹂/躏羊肉串和烤鸡腿泄愤。 　　暗恋一个人，就只是暗恋这个人而已啊，哪儿会需要特别了解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况且，张晋川的家世一直都不太明朗，只是传说中，他家的“家境不错”。至于传说的源头是哪儿，就无从问起了。 　　至于谈恋爱的时候…… 　　洛桃记得，张晋川从上大学起就很少向家里伸手要钱了，有时候过得确实还挺拮据。身上穿的倒都是有些品质的牌子，手边的电子产品也是一水儿的苹果——他说这是他父亲逢年过节时候送给他的礼物。 　　据张晋川自己说，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他这样不依靠家里，独立自主的姿态，在洛桃当时看来，觉得特男人特有魅力。 　　洛桃一直傻傻地决心做一个“好女孩”，所以什么情人节、纪念日之类的她都主动说不要乱花钱，出去吃饭的时候，她也会偶尔不动声色地主动付钱化解一下张晋川的“经济危机”。连自己过生日，她都会做出真的很讨厌过俗气的生日的模样，只为了在替张晋川省钱的同时，尽可能地保护他的自尊心。 　　结果呢……结果呢！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傍“富二代”，可是这张晋川口中到底有哪一句话是真的？ 　　十三岁开始，到二十三岁。十年的时间。 　　自己整个少女时代，整个关于爱情的梦想，都献给了这个人。 　　可是，他对自己到底有过几句真话？ 　　她有些呆呆地走着。周遭的世界熟悉而又陌生。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她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她应该在哪里呢。 　　“小心！”冥昇忽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洛桃愣愣地止步，面前几寸远，一辆白色面包车呼啸驶过。 　　她的头发被那一阵疾风带起。双眼也忽然有些迷离。 　　抬头看，不远处是沉默的红灯。 　　侧过头，自己的左手手腕已经被冥昇牢牢扣住。 　　洛桃继续呆呆地向前走。不同的是，这回她开始稍稍注意身畔牵着自己手的白衬衫少年。 　　洛桃有些出神。 　　跟着他走，看着他的侧影走，好像就不会受伤了。 　　洛桃试着微微挣扎了一下。 　　冥昇一脸严肃：“别闹。” 　　洛桃继续挣扎。 　　冥昇把眼神转向不知名的某处：“喂，别以为我想抓着你啊。我是怕你这失魂落魄的，到时候再一不留神魂归地府，我要把你领回来手续很麻烦的。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洛桃继续挣扎。 　　“嘿，怎么着儿，今儿个儿你扮演的角色是贞洁烈女啊。” 　　洛桃心中默默吐槽，冥昇大仙，你的北方口音越来越重了……最近不看韩剧转中央八套了啊…… 　　洛桃终于放弃挣扎，朝自己的手腕努努嘴，一脸委屈。 　　“放开啦，我吃不了羊肉串了。” 　　 　　☆、chapter25 　　01 　　再见欧阳城，洛桃心中莫名生出说不清的别扭。 　　上周的种种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偶尔心情复杂地看欧阳城的脸，居然会看见他脑门上写着“怀孕”两个字！洛桃总要大力摇摇头，驱赶掉这些古怪的幻觉。 　　整个午睡时间洛桃都被喧嚣的脑内小剧场吵得睡不着，到了下午第一堂的科学课，她反倒有些昏昏欲睡了。 　　“洛桃，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科学老师突然开口。洛桃还在发呆，同桌何斌用手肘轻轻推她，她反倒一脸疑惑地看向何斌。后排的欧阳城看不下去，仗义地踹了她的凳子一脚，她才如梦初醒般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 　　全班同学都看着弹起来的洛桃，而弹起来后的洛桃继续一脸茫然地看着科学老师。 　　科学老师看出她刚才的摇头并非是因为不明白自己刚刚讲解的化学方程式，语气中立即带上了两分不悦。这个瘦骨伶仃的大龄女老师用指关节有节奏地叩着黑板：“洛桃，你说，这个代表的是什么反应？” 　　洛桃被科学老师眼镜片下折射出的杀气一激，也不知道是因为缺觉还是脑子缺了根筋，居然脱口而出：“妊娠反应？” 　　这个专业的医学用词让初三的孩子们愣了一下，隔了两秒才爆发出细碎的笑声。还有女生好奇地问笑得一脸猥琐的男生：“什么叫‘认生’反应？” 　　科学老师年近四十，先前不知道是否因为过瘦还是其他原因，一直没有怀孕。直到这学期，女老师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一位老中医的“秘方”，才终于怀上了孕。 　　这件事在女老师之间传得有些不好听，被青春期的学生们听到后更是说得有些难听。科学老师想必也是听说过。 　　老师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清醒过来的洛桃一脸尴尬，张口结舌。 　　科学老师瞬间脸色铁青。洛桃觉得她就像一只在极力压抑怒火的螳螂，手中的飞刀隐忍不发。 　　小题大做或者息事宁人，都是大写的尴尬。 　　“你给我站到门口去。” 　　洛桃心怀愧疚地挪出位子，乖乖地站到了门口。 　　洛桃这“两辈子”来还是第一回享受这样的待遇。 　　教室里又开始正常上课。空荡荡的走廊，空荡荡的校园。洛桃左顾右盼，瞻前顾后，百无聊赖。 　　初三的教学楼和高一的教学楼虽然分属两个学部，但离的距离并不算太远。洛桃看着一格子窗一格子窗的高中学生出神。 　　忽然，她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教学楼的楼顶，好像有人。 　　原本背靠着墙的洛桃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凭栏眺望。 　　确实有人。貌似还是个女生。 　　女生站在四层高的教学楼边缘，长发飘飘，就像一根迎风招展的旗杆。 　　洛桃的心忽然突地一跳。 　　呃，她不是要跳楼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洛桃立即紧张起来。她犹豫着凑到教室后门，想着要不要报告老师，或者干脆又拉上欧阳城来个二次“私奔”。可腿还没跨到门边，便听见螳螂……啊不是，科学老师暴跳如雷的声音。 　　“这个知识点我都强调过多少次了还有同学错！白送的分你偏不要！都跟门口那个一样上课在睡觉吗！” 　　洛桃一僵：“……” 　　算了吧…… 　　移回目光，对面楼顶的人忽然身子一弓。洛桃吓得猛闭眼，就差惊叫出声了。 　　而当她战战兢兢地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女生只是，坐下了…… 　　喂，旗杆同学！大中午的不要突然降旗好吗！ 　　洛桃轻吁了一口气，还不忘抽空翻了个白眼。 　　02 　　当洛桃怀着一腔见义勇为、狗熊救美的热血奔进高中教学楼，再拖着沉重的双腿挪着去教学楼顶的时候，她的心忽然有些发颤。 　　万一这姑娘是精神病怎么办，会不会抱着她一起往下跳啊？ 　　不过她现在应该是死不了的吧？ 　　万一自己没拦住这姑娘……啊好可怕……自己不会还会被怀疑是谋杀的凶手吧？ 　　学校现在好像还没有装监控啊，那应该也没人能怀疑到她咯？ 　　可是自己在罚站就忽然消失了……而且刚才好想遇到了那个清洁工阿姨……她会不会记住了自己的长相？ 　　洛桃上一世的一大志向是做一名伸张正义的律师，大学里还辅修过两学期的法律。不过后来因为张晋川说他觉得女孩子做一名律师太辛苦了也不顾家之类的，加上洛桃日益懒散，也没勇气去准备号称“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试，这个志向便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时候，那些侦探小说和法制节目的“荼毒”功效就表现出来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洛桃终究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通往天台的铁门。 　　尽管如此，铁门还是发出清晰的摩擦声。 　　旗杆姑娘自然也听见了开门的响动，忽然唰又地一下站了起来。 　　洛桃抓狂。天啊，自己怎么真的蠢到一个人来惊动她？这姑娘的背影虽然瘦弱，可个子至少一米七，自己这小鸡儿似的身板儿根本就抱不住她好吗！ 　　洛桃刚有些无措地试探着向前迈了两个碎步，正极力回忆着自己看过的TVB警匪片中谈判专家的样子，纠结用什么样的口吻开场比较好。那迎风招展的旗杆姑娘却抢先开了口。 　　“你给我站在那儿。” 　　姑娘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和怒气，洛桃甚至可以隐约察觉到她的哭腔。 　　洛桃急忙乖乖站住。她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自己的一点声响就会惊动了这个想不开的姑娘。 　　旗杆姑娘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冷声道：“不是说你的这节实验课特别重要吗，怎么又回来了。” 　　哈？实验课？回来？ 　　洛桃眨眨眼。 　　“你以为我会逼着你负责吗？”姑娘不给洛桃插话的机会，情绪却慢慢激动起来，“我只不过是需要你的一句话，一句交代。你却以为我在威胁你？！我这么爱你，我怎么会威胁你……我这么爱你……我这么爱你……” 　　姑娘喃喃着“我这么爱你”，忽然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洛桃张口结舌。她这下明白了，不久之前大概还有个男生和旗杆姑娘在一块儿，现在那男生上实验课去了……被抛下的旗杆姑娘伤心欲绝…… 　　洛桃看着这姑娘的背影，竟有些如释重负。还好，她不像自己这样倒霉，没在天台看到什么男友激吻校花的乌龙。 　　但是洛桃还是再度陷入了尴尬之中。 　　哎呀我去，居然认错人了。 　　这十几岁的小年轻也真是的，大中午的上天台约会，也不嫌晒…… 　　不过自己这样唐突地出现在人家的约会小天地里，简直像在偷窥人家隐私嘛。现在要是出声，那场面真是美得不敢看…… 　　于是洛桃开始偷偷地，悄无声息地往后挪。 　　可正当她挪到门边，准备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的时候，原本正捂脸哭泣的姑娘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忽然转过来身。 　　两人面面相觑。 　　是蓝秋旻！ 　　洛桃心中惊呼。她的一条腿悬空，嘴角微微抽搐，只能呵呵的干笑。 　　蓝秋旻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在太阳的照耀下，她浑身都似乎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洛桃觉得自己走也不是，说什么都不是，只能缓缓地把提着的腿放下，讪笑着看着蓝秋旻。 　　蓝秋旻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她开始静静地打量着洛桃，仿佛在回忆之前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不速之客。 　　洛桃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下：“那个，我看到你站在这楼顶，以为你要……”说着摊开手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想到，名副其实的校花同学居然也为了个男生逃课，在这儿难过得涕泗横流…… 　　蓝秋旻侧过头用手晕了晕脸上的泪水，接着又看向洛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桃心领神会，忙善解人意地发誓：“我什么也没听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蓝秋旻显然对女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誓言并不相信，但她还是稍感安慰地垂下了眼。 　　洛桃见好就收，转身就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回去，说不定螳螂老师还没发现自己溜号儿了…… 　　“你等等。”蓝秋旻忽然叫住她。 　　洛桃停下脚步。蓝秋旻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她身边。 　　洛桃自觉地向边上迈了一步，拉开和蓝秋旻的距离，以减少对方的身高和美貌带来的压迫感。 　　蓝秋旻看着洛桃的眼睛：“你就是上回和欧阳城在食堂门口罚站的女生吧。我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换。” 　　洛桃笑笑。 　　真是臭名远扬了……还好，你不是要杀我灭口，随你啦…… 　　蓝秋旻吸了一口气，说：“欧阳城和许若接吻了。” 　　“啊？”洛桃一愣。 　　虽然她早就从各人的言谈举止中脑补了许多，但猛然听到蓝秋旻的“爆料”，还是忍不住出声表示惊讶。 　　她的心一沉。真的是和许若接吻……那，那个化验单…… 　　蓝秋旻幽幽地看着洛桃，语气中带着同病相怜的沧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以秘密换秘密”的蓝秋旻，显然误解了洛桃和欧阳城的关系。 　　洛桃看着有些哭花妆的蓝秋旻。娇嫩的脸上明明稚气未褪，却有了这样一套人生“感悟”。 　　不知怎的，洛桃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和许若，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蓝秋旻没料到洛桃会问这个，神色复杂地看了洛桃一眼。 　　接着，她有些轻蔑地笑了笑，仿佛洛桃问了个多么幼稚的问题。 　　洛桃神色平静地迎接着蓝秋旻自以为成熟的嘲笑。 　　蓝秋旻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她避开洛桃的目光，迈步朝楼下走去。 　　 　　☆、chapter26 　　01 　　如果要用两个词语来形容这周的生活，洛桃觉得，大概就是“狗血”+“狗血”吧。 　　MD，大学生的语文居然退化到了只能用这么宽泛的形容词的地步…… 　　在鼓起勇气溜号儿跑到高中部天台妄图解救轻生少女，结果发现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乌龙事件后，洛桃再次享受到了被老师惩罚的VIP待遇——继续打扫教室卫生一周，附送擦一个星期黑板，外带每天多做一套科学作业交给螳螂老师的“小灶”加“小鞋”的豪华套餐。 　　初次被罚的变态“新鲜感”早就消耗殆尽，洛桃感觉自己已经由内而外地蜕化成了一个“学渣”。 　　加粗大写的那种。 　　头两回受罚时那种带点刺激和莫名期待的感觉渐渐淡去，如今的洛桃同学在受罚后的反应，已经慢慢从“羞愧难捱”、“生无可恋”，朝“平静接受”迈进。“平静接受”的下一个阶段，就是“不屑一顾”、“死猪不怕开水烫”，以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让我们期待洛小桃同学成为能朝老师展现“王之蔑视”的洛“油条”的那天吧。 　　不过，被迫强制劳动打扫卫生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可以更没有负罪感地浪费掉晚自习上课的头五分钟，谁叫偌大的一个教室只有她一个娇小的弱女子打扫呢？ 　　比如，可以享受同学的哀求啊——“喂喂喂，洛桃，别那么快擦黑板啊拜托，我这个解析还没抄完呢！” 　　再比如，这干体力活还是锻炼身体还减肥呢。她勤劳她骄傲，她打扫卫生开口笑！ 　　当然，以上全是扯淡。最重要的比如是，她有了更多的机会，正大光明地留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教室，鬼鬼祟祟地翻陈洛陶的课桌。 　　哦，上锁了？ 　　那又怎么样……学校小卖部卖的小锁们向来兄弟一条“锁芯”，再买一把锁就轻松打开啦…… 　　令洛桃欣慰的是，陈洛陶的课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减肥药。可这一点也同样让洛桃感觉疑惑，怎么吃了一盒就不吃了呢？ 　　思考了一会儿，洛桃觉得有两种可能。 　　一，减肥药无效或者实在副作用太大，自己迷途知返了。二，因为，没钱了。 　　凭良心说，陈承泽倒是从来没有拖欠过那笔还算丰厚的抚养费。而且，虽然洛桃曾强硬地对陈承泽表示“不想多看你一眼，会恶心”，但是陈承泽的抚养费还是爽快地半年一次，一次到位。只是外公外婆管得严，为了防止她吃那些于身体无益的垃圾食品，也为了存下钱以防未来的无数“万一”，洛桃每个月的钱基本也只够在食堂吃喝。 　　陈洛陶近期倒没有特意克扣饮食花销，反倒在晚餐也恢复了一定的食量，看来第二种的可能性还大些。 　　感谢外公外婆的严格家教呀。洛桃想。不过在她小的时候要是他们俩没逼着她吃那么多肉，鼓励她吃那么多饭把她喂成了一个胖子，那她一定会更感谢的。 　　不过，课桌里少了一盒减肥药，却多了一份粉红色的信笺。 　　洛桃捏起那封信的第一反应是，这不会是陈洛陶给张晋川的情书吧？ 　　但信封上的字立刻否定了她的猜想。 　　上面写着：“淘淘亲启。” 　　洛桃顿时感觉一阵胃酸上涌。 　　淘淘是张晋川过去对她的爱称。 　　信的封口用胶水粘得仔细。封口完好。显然陈洛陶没敢在教室堂而皇之地拆开看，估计准备晚上躲到被窝里偷笑着欣赏吧…… 　　洛桃把信封举到阳光下，隐约能看到透出的几行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是张晋川的字。 　　取昵称，字好看，还用这样直白却又有美感的诗传情达意。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是套路啊！ 　　你说这样做作的套路有没有用？ 　　那还真TM太有用了。 　　她洛桃活到二十三，一直被张晋川吃得死死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自己被下降头一般瞎了看上了他，另一个原因就是张晋川这套对于她这样一个不算太作的女文青来说，实在是太受用了。 　　情人节给你抄诗经的男生酸不酸？ 　　那真是酸到冷酸灵也解救不了啊！ 　　但是张晋川帅啊，洛桃还喜欢啊！所以简直病入膏肓无可取代啊！ 　　毕竟每一个王八都会有一颗莫名钟爱的绿豆啊……或许张晋川是一颗巴豆，可是他也是一颗风度翩翩人模狗样的巴豆啊！ 　　她一个成年的老少女尚且死不悔改，何况陈洛陶此时只是个中二期的多情少女呢。 　　洛桃敢打赌啊，上个月新出校刊登载的张晋川的那首无病□□的诗歌，一定有陈洛陶无知的泪水和深情的……口水…… 　　洛桃忍住把信撕碎丢进垃圾桶的冲动，恨铁不成钢地又把它丢回了陈洛陶的书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洛桃翻着白眼想。 　　劝君莫想问，小女子不知。 　　若君执意问？哼，红豆汤不好吃！ 　　02 　　那一沓写有“妊娠反应”的化验单复印纸在校园上空纷纷扬扬地炸开的时候，正是初三三班和初三九班共同的体育活动课时间。 　　洛桃还是不愿意和坐在树荫下八卦是非的女孩子为伍，便又在众目睽睽下，跑到另一个树荫下的冥昇那儿唠嗑儿、蹭零食。 　　九班的人早就眼熟了冥昇这个笑口常开，却常一脸严肃地用“有家族要事要和亲爱的表弟分享”这个借口赶人的“表姐”，一见她出现，围拢在冥昇身边的女生都有些不情愿但自觉地退散开去。有几个女生还计较地抱走了两包零食。 　　“啧啧啧，刚才那个跑最快的是叫尤畅吧？”洛桃大大咧咧地在冥昇身边坐下，自然地从冥昇手中抢过一包开封的薯片，“瞧她小气的，走就走，还带走什么零食呀。” 　　冥昇已经习惯了洛桃的强盗作风，淡定地看着洛桃厚脸皮地往嘴里丢了好几片薯片才开口：“怕被你吃破产啊。每周一次的体育课，你都是风卷残云而后再下逐客令，连本大仙的美貌都留不住她们了。” 　　洛桃故作妩媚地冲冥昇一笑，得意道：“不好意思冲了上仙的桃花。小女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们都自惭形秽四散而逃啦。”说着继续嘎嘣脆地吃着。 　　冥昇见时机差不多了，终于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本大仙早就料到了你会抢我手里的零食，所以——”冥昇指指洛桃手里的薯片。 　　洛桃俨然是一只腮帮子鼓鼓的花栗鼠。她无辜地眨眨眼：“嗯？” 　　冥昇也无辜地眨眨眼：“所以——我刚才吐了口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栗鼠洛的眼睛瞬间瞪圆：“嗯？！” 　　下一秒，在冥昇的爆笑声兄，满口食物、一脸痛苦的洛桃左顾右盼，一边在心中痛骂冥昇是个变态好恶心啊为什么这样不爱卫生的家伙都可以通过天庭的考核位列仙班祸害人间啊，一边抓狂地发足就朝最近的垃圾桶奔去…… 　　在“呸”了无数声恨不得把舌苔呸出来的洛桃一脸怨念地回到“案发现场”时，奸计得逞的冥昇同学正悠然自得地啃着失而复得的薯片。见洛桃归来，还不忘热情地邀她共享：“还吃吗？” 　　洛桃眯着眼咬牙切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家伙。我看错你了。还有，虽然是你自己的口水……”洛桃看着还拿着那包薯片大快朵颐的冥昇，不由地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冥昇视而不见，神态自若，直到最后一片薯片入口，他才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说：“谁说我往这里面吐口水了？” 　　洛桃一愣：“不是你说的吗？” 　　冥昇极力掩饰着笑意：“我只说我吐口水，可我没说过我是往这里面吐啊。” 　　洛桃：“……” 　　冥昇反对她一脸嫌弃：“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的思想真不卫生。” 　　不卫生？ 　　被冥昇这么一说，洛桃忍不住真把不卫生的想法抖了出来。她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吁了口气道：“啊好险，我还以为我和你变相接吻了呢。幸好幸好。” 　　起身准备去丢餐巾纸的冥昇差一点给跪到地上。 　　冥昇的反应让洛桃稍感安慰。哈哈，果然知识就是力量！那么多本蜡笔小新没白看！ 　　正在这时，周遭忽然传来了学生们的低呼。 　　洛桃好奇地望去。侧前方的新体育馆前，忽然纷纷扬扬地飘下一堆白纸。 　　冥昇此时已站回了洛桃的身畔，他似无意地朝那一簇簇纷飞的白色看了一眼，一张纸便不着痕迹地，晃晃悠悠地飞到了他们俩的身边。 　　洛桃上前两步接住了那张纸。那是一张标准的A4纸，上面清晰地复印着一个打印的诊断单。 　　一头一尾的几个字再次让洛桃目瞪口呆。 　　“许若……” 　　“有妊娠反应……” 　　 　　☆、chapter27 　　体育馆是今年新建的，上下三层，基本的工程已经完成，内部尚有一些装修没结束，监控也尚未安装运行，但已部分投入使用，初一初二的老师基本开始展开了馆内教学。 　　洛桃捏着那张从楼顶飞落的纸，心下诧异。 　　这纸上复印的东西正是洛桃从陈洛陶床板下找到的那份化验单。这化验单应该还夹在自己的带锁日记本中，她还没来得及把它偷偷放回去，怎么忽如一夜春风来，体育馆下传言开了呢…… 　　越来越多的同学好奇地聚集到新体育馆前，馆内也有好事的同学跑出来看个究竟。不能人手一张，大家就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看。 　　“许若！天啊，是许若！” 　　“许若居然怀孕了！” 　　有人带着怪异的喜悦大叫出声，更多的人则是带着表示难以置信的微笑，捂着嘴作私语状。 　　他们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吸引刚刚加入围观的不明真相的同学。 　　“怎么了怎么了？” 　　“哦我的天啊！不会是真的吧？” 　　“不会吧，我看许若不像是那样的人呀！” 　　“哪样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了，蓝秋旻是明骚，许若就是装纯。越是这种装纯的，越容易发/浪……” 　　“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若在学校广播站和各类汇演上保持着稳定的曝光度，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 　　洛桃一边朝着体育馆小跑过去，一边听着学生们不怀善意的议论。 　　他们在非议的人是她很讨厌的许若，是她在心中对战了无数场的，陈承泽现在的女儿。 　　可是洛桃却开心不起来。 　　男孩子大惊小怪耍宝似地在朗读化验单，女孩子们故作天真惊诧，笑得花枝乱颤。 　　一张张年轻的脸从洛桃眼前掠过。真年轻啊，年轻得令她心里发凉。 　　我们过去，就是这样议论，一个可以说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吗？ 　　冥昇也跟着洛桃跑了过去，到得体育馆门口，便对她使了个眼色：“上楼。” 　　洛桃点点头。二人刚拐到楼梯口，便撞见了一个人。 　　陈洛陶！ 　　洛桃和冥昇急忙刹住疾奔的步伐。正在下楼的陈洛陶也明显地收了收脚步，身子轻微地晃了晃。她手中抱着的一大叠白纸顺势便飘落了两张。 　　陈洛陶有些不悦地看了洛桃和冥昇一眼，像在责备他们俩的横冲直撞。她沉默地蹲下身子捡起那两张纸，说了句：“小心点，很危险的。”抬腿便要走。 　　洛桃的心中却“咯噔”一下：“是你？” 　　陈洛陶自顾自便要离开，洛桃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拦住她的去路，声音激动地有些发颤：“怎么会是你啊！” 　　洛桃皱着眉看向冥昇，眼中又是难以置信又是委屈。冥神安抚地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妄下结论。 　　陈洛陶眼带疑惑：“什么？” 　　洛桃喘着气：“你刚才上三楼了？” 　　陈洛陶点点头，拍拍手中的那堆纸：“我去收初二体测打分的表格啊。” 　　洛桃正准备把自己手中那张化验单拍到陈洛陶身上，恨铁成烂钢地大吼一声“所以你就是借这个机会去干了这种事！”忽然间就回忆起往事来，啊咧，好像是有这件事哦，自己初三的时候好像有负责在体育课的时候收同一节上课的低年级的体测表来着…… 　　难道不是陈洛陶？ 　　于是洛桃高举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空中，嘴巴也奇怪地凝固成一个圆形。 　　陈洛陶用更疑惑的眼神看着洛桃，以为她要发表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讲。洛桃朝冥昇使了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眼色，冥昇却已经抱着手臂退到了一边，一脸“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什么也看不见”的装聋作哑状。 　　嗯，这确实是她，两个自己的事情…… 　　“你要说什么？”陈洛陶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定格成雕塑的古怪女生。 　　陈洛陶心中对这个转学女生一直怀着小小的偏见——从第一眼看到洛桃开始就不喜欢。 　　具体的为什么不喜欢，陈洛陶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洛桃太懒惰不好好学习不遵守纪律？不对，封萧萧这个懒人不正是她陈洛陶最好的死党吗？也是因为洛桃太自来熟太多管闲事，老是想干涉自己的生活吧……嗯，而且，这个转学生，和欧阳城未免走得也太近了…… 　　陈洛陶尝试着给自己不喜欢这个和自己名字相似的女孩找理由。她不喜欢自己内心对一个并不了解的人产生轻蔑和敌意，她并不是那种活在“勾心斗角”的幻想里自娱自乐的女孩子。可奇怪的是，见到洛桃第一眼，陈洛陶心中就生出了古怪的不满和厌恶。 　　洛桃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丑的，不是成绩最好的也不是成绩垫底的，不是最勤奋的也不是最懒散的。那份多管闲事和八卦，原本也是可以一笑了之的。 　　可是陈洛陶就是不喜欢她。 　　不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当然需要。 　　陈洛陶可以泰然地对许若表示敌意，可对洛桃莫名的不顺眼和鄙视，却让陈洛陶有些小小的不安和愧疚。 　　其实陈洛陶完全没必要不安——如果她知道洛桃对她的看法的话。 　　洛桃也不喜欢她。 　　不用说第一眼看到的印象。如果细究起来，问洛桃喜不喜欢某个时刻的自己。洛桃的回答应该都是令人悲伤的“NO”。 　　任何时刻，她洛桃都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 　　在还是陈洛陶的时候，她不喜欢自己粗壮的小腿和平庸的长相，恨自己过于幼小过于怯懦，不能鼓起勇气快意恩仇。即使是本该引以为傲的成绩也并不能让她真正地安心地自豪——爬得越高就怕摔得越重，有多得意就有多自卑。 　　在变成洛桃以后，她还是不喜欢自己。 　　年少时成绩带来的片面的优越感不再，但优柔寡断、怯弱、弱小却依旧顽固地扎根在她对自己的评价之中。她看着网红的视频穿衣服，买化妆品，努力跑圈跳操控制饮食，给自己灌各种鸡汤，让自己向怎样怎样的“女神”靠拢。 　　学习变美和身材管理都是好事，常年褶皱的自卑感确实被抚平了许多。 　　可是巨大的茫然在她心中漫开。自问的投石坠入心湖，自疑的涟漪越荡越大。 　　她是为了自己做这些吗？还是仅仅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同？ 　　所谓的成为“Better Me”，靠的全是别人的标准，这样真的对吗？ 　　她在努力成为和大家一样的人吗？ 　　这些疑问，在洛桃见到陈洛陶以后，也曾悄悄蹿上过心头。 　　虽然同样的自卑又自傲，纠结又愚蠢，可是十五岁的时候，她原来是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和大家不一样的人的呀。 　　为什么小时候，大家都努力想和别人不一样，可长大了，又那么害怕和别人不一样呢。 　　除了迷茫，还有某些方面的疲懒。 　　上大学后，洛桃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专注学习了。更确切地说，她丧失了学习的热情。 　　封萧萧调侃她，说她一定是“学伤了”。 　　那么，对陈承泽的“恨”呢？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连对陈承泽的“恨”，都一日不如一日了呢？ 　　难道，也是“恨伤了”？ 　　十几年来，这份稚嫩的、强烈的刻骨仇恨，就是洛桃最好的兴奋剂。 　　恨比爱更加有力量。她一直这么觉得。至少，更有破坏力。 　　在十几岁的那么多个夜里，她曾经咬着牙握着拳，警告自己把眼泪逼回肚子里，发誓一定一定要报仇。 　　不知道怎么报仇，但一定要报仇。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强大，但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她会强大到让陈承泽很痛苦很痛苦，很后悔很后悔。 　　可是，十九岁那年，当洛桃拖着行李，坐上从小城开往北京的高铁的时候，当她终于迈出了走向所谓“强大”的第一步的时候。 　　高铁飞驰，窗外的风景影影绰绰。 　　洛桃塞着耳机，打开手机的数据和GPS，出神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那一个个陌生的地名。 　　有些名字真古怪，有些名字还挺好听的。 　　邻座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妈妈。孩子很小，一直妄图挣脱妈妈的怀抱，挥舞的小手不小心便甩到了洛桃身上。 　　那个妈妈面带歉意地冲洛桃笑笑，洛桃也对她笑笑表示没关系。 　　那一刻，洛桃是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的。 　　只是，没有像过去那样，痛苦、不甘、愤怒地想起妈妈。 　　那一刻，仿佛一口气忽然泄了。 　　她不愿意承认。可是她不得不承认。 　　对陈承泽的仇恨，就在那一刻，没那么强烈了…… 　　她忽然觉得好累。 　　好累。 　　她把头靠在高铁的玻璃窗上，靠在那从身畔飞速后退的陌生土地上…… 　　这样毫无征兆的泄气，她的内心是有天然的不易察觉的窃喜的。 　　可比这窃喜更强烈的，是她的负罪感，背叛感……于是，她对自己的厌恶，便更多了一分…… 　　“你要说什么？” 　　陈洛陶又问了一遍，但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抽过了洛桃手中的那张纸。 　　洛桃调整好自己的动作和表情，等着陈洛陶同样诧异的目光对上来。 　　“这……” 　　洛桃点点头，脸色凝重地说：“嗯，体育馆门外到处都是，好像是从三楼撒下来的。” 　　陈洛陶略一沉吟，低声叫道：“是她？！” 　　洛桃皱眉：“谁？” 　　陈洛陶却没有回答，而是返身朝楼上跑去。 　　 　　☆、chapter28 　　陈洛陶转身就朝楼上跑去，洛桃和冥昇不及多想也便跟着她跑上楼。 　　三楼的设施最不完善，此时只有几个低年级的同学围在乒乓球桌旁边联系乒乓球。陈洛陶微微喘着气，朝空旷的室内张望。洛桃不明所以，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陈洛陶东张西望起来。 　　忽然，陈洛陶跑到窗边向下望去。 　　原本聚集在体育馆前的同学们在捡到那散落一地的“惊天八卦”后，终于不再站在大太阳下接受炙烤，各自散去找个阴凉的地方继续叽叽喳喳了。 　　陈洛陶把目光移得远了些，终于在临近教学楼的某处捕捉到了那个身材瘦小的目标。 　　那个人也正若有所思地朝体育馆这边望来。 　　其实在这样的距离下，一高一低的二人都不可能看清彼此。但陈洛陶却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了对方的那双眼睛。 　　她盯着那个渺远的豆点大的身影，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同情。 　　于是她沉默地离开了窗口。 　　也跟着凑到窗边探头探脑的洛桃张望了半天一无所获，见陈洛陶要走，便忙问：“谁啊，是谁啊，你看到谁了？” 　　陈洛陶敷衍道：“没什么。” 　　洛桃拦住陈洛陶的去路，正色道：“你肯定看到谁了，对吗？” 　　陈洛陶看着洛桃的眼睛，倒也不否认：“是。” 　　洛桃问：“你难道准备替那个人隐瞒吗？” 　　陈洛陶不说话。 　　洛桃又问：“是因为，这件事涉及的人是许若吗？” 　　陈洛陶的眼皮动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洛桃一眼，却还是不说话。 　　洛桃忽然也沉默了。她都没有把握确定自己内心是否真的希望想抓到这个始作俑者，更何况是面前这个多年前的“陈洛陶”？ 　　没有害人，没有见死不救，只是知情不报而已。并不算做坏事。 　　二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陈洛陶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 　　她埋头盯着怀里那堆呆板的表格，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并没有巴不得许若死得难看……” 　　洛桃微微一呆。自己的心里话忽然有声化，让她有些许恍惚。 　　陈洛陶顿了顿，还是埋着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我盼望过她身败名裂吧，不过当这一切即将，甚至已经发生了，滋味好像也并不怎么好。” 　　陈洛陶苦笑了一下。奇怪，她干嘛要和这个古怪的转学生说这些。居然还丝毫不担心对方听不明白。 　　洛桃也苦笑了一下。她自然不会不明白。 　　人性多么矛盾啊。有时候邪恶得瘆人。有时候，却又忍不住痛恨自己不够邪恶。 　　陈洛陶继续说：“我刚才是看到了一个人出现在了三楼。我也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件事就是她做的。但是，我已经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了。无论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出来指证她。” 　　洛桃对陈洛陶突如其来的坦诚有些小小的吃惊。但她还是小人之心地试探道：“应该不会是，其实是你自己做的，但却假装不想揭发别人，对吧？” 　　陈洛陶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一个度，她似乎连白眼都懒得翻，又是抬腿就走。 　　“喂！等一下！”洛桃又伸开双臂拦住陈洛陶。 　　陈洛陶看着猿猴展臂般的洛桃，一脸无语，只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洛桃迅速地措辞：“许若的事情，你不想掺和也情有可原。但是你可以保证不是你做的，对吗？” 　　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洛桃的记忆库存中的存货范围。她迅速地朝一直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冥昇望了一眼，对方只是一脸“不关我事啊我早告诉过你你的出现可能会稍微搅浑一些事情的”…… 　　稍微？！ 　　许若都怀孕了，这事儿是稍微吗！ 　　陈洛陶被她缠不过，语气中都渗出无奈来：“你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事儿是我做的？” 　　洛桃脱口而出：“因为你床底下……” 　　她急忙噤声，但陈洛陶还是皱起了眉头：“我床底下什么？” 　　洛桃咬着下唇，心中连连痛骂自己脑残，面上却只能瞪大眼睛装无辜。 　　陈洛陶却紧追不放：“你快说呀。” 　　洛桃嗫嚅了几下，忽然视死如归般道：“你床底下就有那张化验单！没错我就是翻了你的床，爱咋咋地吧！” 　　许是震惊大过愤怒，陈洛陶一时间竟忘了生气，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说：“所以，其实是你，我以为……也对，我早该想到了……当初和欧阳还有萧萧翻我课桌的，也有你一份！” 　　洛桃一脸破罐破摔的英勇。就翻了咋地！你的一切都是朕的，哼！ 　　“对，就是我。”想得大义凛然，可是说出来还是有些胆怯，“怎么着吧，你是要……带我去见班主任吗？” 　　陈洛陶忽然目光幽幽地看着洛桃，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桃愣住了，陈洛陶居然问自己是什么人？ 　　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又不由自主地求助般地望向冥昇，冥昇的神色也瞬间凝重起来，可还是事不关己地不搭腔。 　　“我……我是什么人？”洛桃眯了眯眼睛，打着哈哈道，“我当然是地球人了，难不成还是超级赛亚人啊。” 　　陈洛陶却依旧神情严肃：“前两天我帮着老师整理档案，看到了你过去的信息。” 　　洛桃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 　　陈洛陶继续说：“你跟我，是一个小学的。” 　　洛桃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天哪，冥昇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在入学的时候如实填写她的信息！ 　　洛桃勉强地哈哈笑道：“是呀是呀，好巧啊。所以，看我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就对你很有亲近感嘛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因为我，过去，就……嗯，听说过你。你成绩一直很好嘛！哈哈哈哈哈！” 　　陈洛陶依旧不为所动，冷静地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从来没有。” 　　洛桃目光闪烁：“很正常啊。我实在太平凡了嘛……” 　　洛桃那一届六年级不过四个班，每个班差不多四五十个人。要说陈洛陶“从来没有听说过”洛桃也是正常的。但洛桃的声音还是因为心虚而不自觉地放低了…… 　　洛桃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她自己小学毕业已近十年，现在回忆过往记得的东西并不多。可陈洛陶这才初三，记忆新鲜，想要糊弄她可没那么容易。 　　但好在陈洛陶虽然满心狐疑，对洛桃的信任感也极其低，但是除了觉得她自己的记忆出现漏洞这样的解释外，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陈洛陶眨眨眼睛，终于不再追问。洛桃心有余悸地瞪了一眼冥昇。冥昇望天望地，东张西望，一副“咦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洛桃：“……” 　　陈洛陶居然还没有忘记刚才的正事，正色道：“你翻我课桌和床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是，下不为例。再有下次的话，我就报警了。” 　　洛桃有些诧异，她没料到陈洛陶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自己——没看出来自己以前的圣母光环这么强啊？ 　　“不过——”陈洛陶拖长声音，故意顿住。 　　洛桃对这个“不过”居然颇感欣慰，呼，好在没有这么容易就放过多次侵犯隐私权的自己…… 　　她配合地问道：“不过什么？” 　　陈洛陶没有立即回答，看了洛桃几秒后，才缓缓道：“不过，我要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一直管我的闲事？” 　　这个问题，和刚刚问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一样，都令洛桃在一时间哑口无言。 　　冥昇还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洛桃忽然有些委屈，委屈冥昇不帮自己说话。但淡淡地委屈之后是清醒的小吃惊——咦，不知不觉中，她竟默默地对冥昇产生了奇怪的……依赖感吗？ 　　洛桃沉吟半晌，默默无语。陈洛陶倒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 　　洛桃忽然很想鼓起勇气，把一切干脆都统统向陈洛陶坦白。 　　她想告诉陈洛陶，自己就是八年后的陈洛陶。 　　八年后的陈洛陶，二十三岁的洛桃。 　　两人对峙而立，静默相视。 　　陈洛陶的眼中渐渐现出古怪的迷惘，洛桃的眼中却流露出更为复杂的情绪。 　　委屈？后悔？痛苦？悲悯？ 　　她忽然很想告诉她。 　　告诉她，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喜欢张晋川了。告诉她，她陈洛陶从来不是漫画中琴子那样的姑娘，张晋川更不是她的入江直树……任何人都不值得她放下自尊去追逐，任何人都不可以让她内心变得如此自卑。 　　告诉她，两年后的高考张榜日，不要为了张晋川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而难过。不要在上一届学长学姐返校的宣讲会上去找张晋川说话，不要因为张晋川的一句“学妹好好加油，希望我们有缘相见……哦还是算了，学妹你很厉害，你应该去更好的学校”，又是甜蜜又是感伤…… 　　告诉她，三年后的高三，不要拆开张晋川承诺寄来的生日礼物，不要给他写信，不要将那个在桌角上贴了三年的“XX大学”轻轻地撕掉…… 　　洛桃忽然就很想很想，把一切都告诉陈洛陶。 　　而且，洛桃还想扶住陈洛陶的肩膀，好好地问问她。 　　为什么要在高考的时候把语文的选择题都空掉？为什么要在大学的时候跟着张晋川的课表走，放弃对喜爱的法学的辅修，而去辅修什么最头痛的计算机？为什么在为了一个男生失去自我后，还有巨大的沾沾自喜的感觉？ 　　以为自己成了现实中的琴子？陈洛陶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蠢？！ 　　可是，再一想，洛桃忽然发觉自己根本没有立场问这些。 　　或许，应该是现在的陈洛陶反手给她洛桃一个巴掌，厉声质问她：“我这样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正派少女，怎么就变成了你这样一个为了个男人，什么都没了的蠢货呢？！” 　　是啊，自己的梦想大学，欧阳的友情，甚至是最宝贵的生命……都没了…… 　　到底是哪一个时刻的自己，该为自己这些愚蠢埋单呢？ 　　洛桃看着陈洛陶的眼睛，那里正倒映出一个现在的，陌生的“自己”。 　　这是裹着冥昇创造的皮囊的“自己”。 　　洛桃忽然有些害怕。 　　这到底是谁？ 　　自己到底是谁？ 　　她来到陈洛陶的身边，想修正自己已经逝去的生命犯下的“错误”，弥补留下的那些“遗憾”。可是现在，是不是正在不知不觉地给别人，也给自己创造着更多的“遗憾”？ 　　而且，即使一切遗憾都被修补了，那，这个陈洛陶，又会对未来的洛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她洛桃，又会成为什么样儿呢？ 　　洛桃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回去”的念头。 　　回哪儿去？ 　　或许是那学校的天台，或许是地府。 　　总之，这儿不是她该出现的地方。 　　洛桃的迷茫和恐惧慢慢地蔓延，她移开眼睛，带着些许惊慌去看冥昇。 　　冥昇终于也意识到了洛桃这一眼的不同寻常，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洛桃的心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陈洛陶也察觉到了洛桃的不寻常，不禁问：“你怎么了？” 　　洛桃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陈洛陶也不再逼迫她，拍了拍手中的表格说：“行吧，那有空再说吧。我先去把这些东西交了。” 　　“洛陶。” 　　洛桃忽然轻轻地叫了陈洛陶一声。往日为了避免混淆，她都是叫“陈洛陶”的。 　　这是洛桃第一回这么叫这个小姑娘。 　　“怎么了？” 　　洛桃轻轻拂下冥昇扶在肩膀上的手，站直了身体，注视着对面的小姑娘的眼睛：“等有机会，我一定对你诚实，一定把一切都跟你说。” 　　陈洛陶似乎有些不适应洛桃语气中的诚恳，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木木地点点头：“哦……好。”说着转身离去。 　　刚下了两级台阶，陈洛陶忽然又回过身来，也用和洛桃一般诚恳的语气说：“嗯……如果有必要，有机会……我也会对你诚实的……”接着便抱紧了怀中的表格，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陈洛陶的话，实在莫名其妙。 　　洛桃却并不觉得突兀。 　　她站在原地。 　　其实，这个世间，是有心电感应这回事的吧？ 　　父母与孩子之间，恋人之间。更何况，是自己与自己之间…… 　　连她都可以重生穿越，莫名其妙的心电感应，又有什么奇怪呢。 　　清脆的午间下课铃声响起。 　　同时从广播里传出的，还有许若甜美的声音：“欢迎大家收听今天的校园之声……” 　　唉，这姑娘估计早早地泡在广播室校稿，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呢。 　　冥昇又轻轻地拍了拍洛桃的肩膀。二人对望一眼，慢慢地走下楼去。 　　 　　☆、chapter29 　　01 　　初中部的天台。 　　学生时代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操场偏僻的一角，或者空旷无他人的天台。 　　比如偷偷的青□□恋，比如稚嫩又恐怖的欺凌和暴力。 　　女生间的争斗别扭倒也寻常，但许若和陈洛陶的这场“世纪大战”，还是让随后赶到的目击者们感到震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女生打架了。 　　而且打架的两个女生，一个是成绩最好的乖乖女陈洛陶，一个是真正集美貌与才华与一身的校园女神许若。 　　两个人采取的是最原始，也是最凶狠的斗争方式。不是像很多姑娘一样，只是简单地扯头发甩耳光，打起架来还总是不忘考虑形象，考虑流泪的角度是否唯美。抓挠拳击，脚蹬口咬。两个人就像两个完全不计后果不知轻重的孩子，又像两只困于隆重夺食的小兽，凶狠又默契。 　　欧阳城和封萧萧一知道许若把陈洛陶叫上天台后，不过犹豫了两秒钟便冲向了天台。可刚推开天台的门，他们俩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烈日当空，空气像一块被炙烤到软化的透明的铁，同样滚烫的水泥地板似乎都隐隐散发着火热的白气。 　　就是在这样的烈日下，这样的水泥地上，许若和陈洛陶正扭打在一起。一会儿许若仗着个高撑开手脚，把陈洛陶紧紧钳制住，一会儿陈洛陶又一个翻身，狠狠捶了许若一拳。 　　没有尖叫，没有怒骂，只听得皮肉撞击摩擦时时而沉闷时而清脆的声音。势均力敌的两个姑娘打得认真而投入。欧阳城和封萧萧都没立即回过神来。他们都无法接受此时在地上翻滚打斗的两个人，竟是许若和陈洛陶。而且这场战斗这样激烈，却又这样沉寂。这样的沉寂令人觉得恐怖。他们因炎热而出汗的背上，几乎要不约而同地渗出薄薄的冷汗来。 　　欧阳城和封萧萧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这一望，他们俩才瞥见了一直站在阴凉中的两个人。 　　洛桃？！还有……何青青？ 　　洛桃和何青青居然就那样默默地站在阴凉处默默地看着两个人打得死去活来？ 　　这一幕显得更为诡异。欧阳城和封萧萧只觉得背上的冷汗又多了几分，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但欧阳城的反应终究还是不慢的。他只愣了几秒钟，便当机立断地上前想拉开两个人。但无奈两个人的战斗竟异常严丝合缝，欧阳城在旁边徘徊了一圈，竟不知如何下手。 　　近距离的观战更让欧阳城心惊肉跳。他恍惚中觉得陈洛陶和许若似乎是在为了他打架，但两人的神情似乎又在恶狠狠地警告他，滚远点，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欧阳城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女生，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啊。 　　就在欧阳城在一旁束手无策的时候，两个姑娘却忽然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对彼此的束缚，并且很默契地向后挪动，拉开了与彼此的距离。 　　如果不是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过去凶残，欧阳城几乎要觉得她们俩是在切磋武功的师姐妹了…… 　　一直站在阴影中的洛桃此时也终于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她刚才虽然一直做出波澜不惊随她们打的姿态，但内心还是有些担心陈洛陶。甚至，也有些担心许若。 　　还好，没吃亏。也没占太大便宜。 　　陈洛陶和许若不顾水泥地是如何烫人，也不顾自己还穿着不过膝的校裙，竟都不站起来，而是像两个人孩子一样，赖在地上注视着对方。 　　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大概杀红了眼，浑身滚烫，也便不觉得有多热了。 　　忽然，许若指着陈洛陶开始古怪地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看你，永远都是那么丑！” 　　陈洛陶居然也笑：“哈哈哈哈，是啊，就你是好看的。就你！” 　　在场的人都相互传递着眼神，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洛桃的嘴角，也不觉溢出了一丝苦笑。 　　欧阳城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人就这样傻坐在滚烫的地上。他朝封萧萧使了个眼色，封萧萧会意地拉起陈洛陶。欧阳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搀起了许若。 　　许若刻意地把身体的重量压在欧阳城的双臂上，眼中流露出奇怪的兴奋：“陈洛陶你看啊，欧阳还是喜欢我！他不喜欢你这个丑八怪！你说是吧，欧阳，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欧阳城一等许若站稳就迅速地松开手，扭过脸不看她。 　　许若的情绪就像海浪般起伏。转眼间她忽然又扯着嗓子嚎起来：“你们这群混蛋！你们这群瞎子！我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如这个丑八怪了！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不喜欢我！她凭什么？！” 　　“万人迷”许若竟然哭嚎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一直扶着陈洛陶的封萧萧也有些发懵。可更令她发懵的是，她身边的陈洛陶也开始跟着流泪哭泣，并且也像许若一样开始扯着嗓子喊：“他们当然应该喜欢我！我比你厉害！我永远比你厉害！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都喜欢你！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你？！你凭什么！” 　　两个人的话几乎要引人发笑，可是在场却没人笑得出来。 　　在洛桃眼里，陈洛陶和许若就像两个喝醉了酒的孩子，压抑太久。或许，她们俩早就应该这样幼稚地，□□裸地打一架了。 　　就像十岁的时候，她们俩第一次见面那样。尴尬又直白地，让对方头破血流。 　　在彼此的眼里，她们俩，一个是害死了自己妈妈的狐狸精的女儿，一个是看中自己妈妈的财产的老白脸的孩子。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在新家庭第一次的晚餐聚会上，两个姑娘就不约而同，无比默契地用碗砸破了对方的脑袋。 　　也就是在血色光荣的一个星期后，在爆发无数次的大战后，陈洛陶终于被愤怒的后妈客气地扫地出门，送到了外公外婆家。 　　两个人一直比。许若比陈洛陶漂亮善交际多才艺讨人喜欢，陈洛陶只有一条，任何与学习沾边的比赛，她都赢。 　　两个人都是彼此背上的山。故作不屑也好，直言追求也罢，在做的不过都是讨人喜欢。 　　洛桃有些难过。为自己，也为了许若。 　　她们俩，都觉得“他们”更喜欢的不是自己，都是满肚子的凭什么。 　　欧阳城皱起眉头，想把似乎神志不清的许若架下天台。封萧萧也紧紧箍住了陈洛陶，当务之急，显然是把这鼻青脸肿的女斗士送去医务室。 　　许若却猛然挣脱了欧阳城的手，冲到陈洛陶面前：“所以你就要害我！你就编造那种谎言想毁掉我？！你简直跟你那个死鬼妈妈一样愚蠢，也跟你那个吃软饭的爸爸一样臭不要脸！” 　　陈洛陶没有说话，而是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许若的小腿胫骨上。许若吃痛地弯下腰，倒吸着冷气。 　　封萧萧迅速地把陈洛陶拉开，避免许若反击。陈洛陶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许你这么说我妈！你妈是狐狸精！而且我说了我没有那么做。” 　　许若用力地按压着被踢到的地方。她顺势蹲下身子，忽然把头埋进膝盖里，呜呜地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若忽然抬起头，红着眼看着陈洛陶说。 　　“其实我也知道不会是你。” 　　陈洛陶也红着眼看着许若。 　　许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嘶哑着喉咙说：“我他妈就是，想打你很久了。” 　　陈洛陶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真诚地说：“我也是。” 　　02 　　精疲力尽的两个人终于不再嘶吼。 　　许若的语气甚至有几分与陈洛陶商量的味道：“不是你干的，那会是谁，谁要这样陷害我？” 　　陈洛陶看看欧阳城，又看看许若：“你们俩真的没有……” 　　许若冷笑一声：“亲个嘴就能怀孕吗？” 　　陈洛陶又冷下脸来，她又对这个“小狐狸精”感到了厌恶。 　　许若察觉到了陈洛陶的不快，于是她瞥了脸色尴尬的欧阳城一眼，愈发愉快又轻佻地说：“我怎么可能跟欧阳城上床？我又不喜欢他。我亲他，不过是因为他喜欢你罢了。喂，陈洛陶，你说你这副尊容，欧阳城居然……” 　　“许若！”欧阳城低吼道。 　　许若连看都不屑看欧阳城一眼：“哼，过去吃醋说喜欢欧阳城，不过是觉得气不过。气不过欧阳居然喜欢你。呵呵，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有男孩子喜欢？” 　　陈洛陶面色冰冷。她不由自主地朝欧阳城望去，欧阳城却偏着头不敢看她。 　　许若又露出了讥讽的笑：“不过，现在我就要走了。欧阳城这种又笨又别扭的男生，还是跟你比较配。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评价我们风流倜傥的欧阳少爷？” 　　许若叹了口气，“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情就知道了。明明喜欢你，却打死不承认。可是呢，又好管你的闲事。更可笑的是，你可知道欧阳城为什么不敢承认他喜欢你吗？” 　　说到这儿，许若放慢了语速，微笑着盯着陈洛陶。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许若满意地看着陈洛陶神色的变化，继续说：“欧阳城喜欢你，可是却不敢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的你。你很优秀，他配不上你。可是你又很丑，他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喜欢你。我就不一样了。你看，我只要亲他一下，他就会开始考虑做我男朋友的事情了。” 　　陈洛陶耐心地看着许若胡搅蛮缠地说完这段胡言乱语，叹了口气：“说完了？” 　　许若点点头，语气中居然带有几分诡异的乖巧：“说完了。” 　　封萧萧和欧阳城对望一眼，眼中几乎又要迸发出惊恐来。他们俩完全被这两个姑娘毫无规则的情绪转换弄得摸不着头脑。 　　其实别说封萧萧和欧阳城，就连陈洛陶和许若她们俩自己，也搞不太懂自己的心情。 　　对彼此来说，明明是仇恨多年的“那个家伙”的女儿。可是许若即将要转学离去了，两个人心里的滋味居然无法形容。 　　心里那份古怪的不舍和感伤，让陈洛陶想吐。 　　两个人在许若转学前一天的午饭时间，来到这无人的天台，完成了共同的夙愿。 　　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 　　打完以后，心中的那份别扭却没有减少。 　　天台上又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03 　　洛桃看了看身边的何青青，何青青也蹙着眉回看着洛桃。 　　忽然，何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朝阳光下走去。 　　陈洛陶注意到何青青向他们走来，忽然紧紧抿住了嘴唇，朝何青青轻轻摇了摇头。 　　何青青却也向陈洛陶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些许感激。 　　何青青转向许若：“许若。” 　　许若看向何青青。眼前的女孩子有些陌生。许若看着土里土气的何青青，不自觉地便扬起下巴，皱了皱鼻子。 　　何青青的胸口起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许若却已经从何青青的紧张中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看看陈洛陶，陈洛陶却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若和何青青素无往来，但何青青却和洛桃一起跟着陈洛陶跑来了天台。 　　许若试探着问何青青：“是你？” 　　“不，是我！” 　　天台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大家一齐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正跨过门槛，缓缓地朝烈日下走来。 　　 　　☆、chapter30 　　01 　　许若转学走的时候，洛桃站在窗口目送着她。 　　来接许若的人不是陈承泽，而是许若家的司机。司机大叔一趟又一趟地把许若的书搬上车。许若只背了一个空空的书包，像一只纤瘦的鹤一样，迈着长腿向校门走去。 　　洛桃承认自己有些惊讶。陈承泽和许若妈妈居然没有追究蓝秋旻，而且也没有追究何青青。 　　洛桃隐约觉得这应该是许若的要求，可又不愿意承认。 　　让她坦荡荡地肯定许若的“高尚”，目前尚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教室的窗口趴满了人。 　　许若一直没有回头。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脚步，朝身后的初中教学楼深深地望了一眼。 　　她的目光没有停在九班的窗口，而是落在了三班。 　　陈洛陶似乎并没有站在窗口。 　　许若摇摇头，冷笑了一下。还是这么装。 　　许若回过身，终于离开了，离开了她与陈洛陶共处了两年多的华江。 　　许若家的汽车扬长而去，围观的同学们才渐渐散了。洛桃也回到自己的座位。 　　封萧萧仍是一副毫无心事的样子，乐天派地在吃零食。同桌的欧阳城却有些怅然，呆呆地似乎在想心事。 　　不用问，洛桃也知道，欧阳城肯定是在回忆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的狗血大串烧…… 　　02 　　突然出现在天台的蓝秋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许若看着蓝秋旻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心里已经敏锐地生出了几分预感。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蓝秋旻：“是你，什么是你？” 　　蓝秋旻走到许若面前，不敢直视许若的眼睛。一旁的陈洛陶看着慢慢靠近的蓝秋旻，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保持了缄默。 　　沉吟半晌，蓝秋旻才缓缓抬起头，说：“那张化验单，是我的。” 　　在场的人都没搞清状况，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困惑：“什么？” 　　许若看着蓝秋旻，示意她说下去。 　　蓝秋旻咬咬牙：“怀孕的是我。那张化验单上的结果，是我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有封萧萧傻乎乎地脱口而出：“可是，那上面写的名字是许若呀。” 　　蓝秋旻不吭声了，只是把刚抬起的头又埋了下去。 　　洛桃忽然想起，那天蓝秋旻像一根旗杆一样立在高中部的天台的样子……原来，那不是简单的情侣吵架，是蓝秋旻向那个男孩子坦白自己怀孕的事情…… 　　洛桃看着蓝秋旻，忽然有些为她难过。 　　许若看着垂着脑袋的蓝秋旻，满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怀孕了……是谁？是谁害得你……” 　　蓝秋旻咬着下唇，泪水在瞬间夺眶而出。她没有回应许若的问话，只是泪水涟涟地摇着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若突然大吼：“对不起个鬼啊！你倒是告诉我，孩子的爹他妈到底是谁啊！” 　　蓝秋旻还是不回答，只是不住地抽泣。本来已经精疲力尽的许若忽然又恢复了战斗的动力，她愤怒地瞪着蓝秋旻，口不择言：“你他妈不会跟哪个男人睡过都没搞清楚吧！还是睡得太多，都搞不清孩子的爹是谁了啊？” 　　蓝秋旻猛地抬起头，一双噙满泪水的大眼睛慌乱地瞪着许若。不多时，她眼中的慌乱渐渐散去，眼神里也透露出痛苦和悲愤。 　　蓝秋旻哼了一声：“所以，在你的眼里，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蓝秋旻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就你许若才貌双全，是个大才女。而我呢，我就活该被人议论，被人说我贱？就因为我不如你会念书？” 　　许若冷笑一声，步步紧逼：“你可不就是一无是处的花瓶吗！你除了长脸你长脑子了吗！你他妈才几岁啊就怀孕！你……”忽然，许若浑身颤抖起来，原本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漫出泪水来。她捂住嘴巴，再次痛哭起来。 　　两个人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互问互答。时而互相谩骂，时而又互相安慰，场面煞是可笑。可在场的人没人敢笑，也没人笑得出来。 　　蓝秋旻冒用许若的名字去做验孕检查，这份刻意的心思让洛桃感觉恐怖。可蓝秋旻在知道那份化验单被撒得满地都是，学校的流言把许若逼得要转学了以后，又跑来天台跟许若坦白……两个人又哭又闹，又是撕扯又是关怀…… 　　洛桃真的搞不懂。 　　洛桃还记得，那天在高中部的楼顶，洛桃问蓝秋旻“你和许若，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的时候，蓝秋旻脸上那抹轻蔑的笑。 　　虽然同为女生，但洛桃真的弄不清她们这样的女孩子在想什么。 　　洛桃看了一眼站在陈洛陶身边的封萧萧，忽然感觉到巨大的安慰和庆幸。 　　昔日的两个大美女如此痛哭失声涕泗横流，大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可刚才被蓝秋旻的出现打断了脚步的何青青却恢复了清醒。她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了许若和蓝秋旻的面前。 　　许是何青青过于沉静的神态使然，许若和蓝秋旻竟慢慢止住了哭声，不约而同地俯视着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女。 　　何青青缓慢而沉重地开口了。 　　在洛桃听来，何青青的话就像又一颗的重磅炸弹，势必将姑娘们原本就坑坑洼洼的星球炸得愈发凹凸不平。 　　何青青在洛桃之前，偶然在陈洛陶的床底下发现了那张化验单，一念之差之下，做了那件事。 　　而引发这一念之差的□□，是许若和一个女生无意间的一句嘲弄。 　　早操退场时，何青青不小心撞上了许若。何青青连忙道歉，可在匆忙离去之时，还是听见了许若和与她一道的女生毫不收敛音量的对话。 　　那女生大惊小怪地问：“一大早就撞上这个家伙，你今天要好好洗个澡，可真晦气。” 　　许若好奇：“你认识她？” 　　女生的语气中满是嘲讽：“三班的何青青嘛。唉，是我一个可远房的亲戚了。生出来就克死了她妈，他爹靠载客赚钱。听我妈说还欠我家一两万块呢。” 　　“这样啊，她爸爸跑出租的咯。” 　　“嘻嘻嘻嘻。”女生促狭地笑了，“什么跑出租呀，就是个拉三轮的……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华江还有这样的学生……” 　　许若也跟着笑了：“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何青青当然听见了。而且，这个声音一直都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直到何青青看见了那张化验单…… 　　但是，洛桃臆想中的爆炸现场并没有出现。 　　听何青青讲完，许若的脸上现出惊讶。她根本记不得自己在早操时撞到过一个人，更急不得自己附和着笑话过什么人。 　　或许许若当时只是习惯性地迎合。但是，何青青却一直放在了心里。 　　有太多的人在背地里嘲笑过何青青，但谁的嘲笑都没有许若的一句轻笑的伤害那么大。 　　许若什么都不用说。她这样的女孩子，存在于这个校园，就是对何青青最大的伤害。 　　许若听何青青说完，定定地看了何青青几秒钟。接着，她轻轻地对何青青说：“对不起。但是，还是麻烦你现在就滚。”说完便再也不看何青青一眼。 　　何青青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朝陈洛陶说了一句：“谢谢你没有揭穿我。” 　　陈洛陶看着何青青：“你为什么要主动来坦白？” 　　何青青的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因为，我已经什么都不如她了。冷静下来后，我不能连最后这一点自尊都不要。而且……而且……”何青青连说了两个“而且”，将目光移向了洛桃。 　　“而且，”洛桃叹了一口气，接下话头，“而且，一个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最终选择用一种卑鄙的手段，去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这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怜悯不一定伴随着宽恕。” 　　03 　　陈洛陶那天得到的另一句感谢，是来自于蓝秋旻。 　　如果说何青青“作案”后不自在的神态让洛桃猜到了她就是元凶，但蓝秋旻吐露的真相却确实大大出乎洛桃的意料之外。 　　任洛桃怎么观察入微，她也不可能猜想到蓝秋旻会冒用许若的名字去一个小诊所做检查，更猜想不到那份化验单会经过那样的巧合种种，辗转到了陈洛陶手中…… 　　就连陈洛陶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在办公室帮忙整理卷子的她，为什么会那样不假思索地把蓝秋旻慌忙中塞给她的两样东西藏好…… 　　一样就是那份化验单，另一样，却是那盒让洛桃和欧阳城、封萧萧有些抓狂的“减肥药”…… 　　减肥药的盒子只是一个空壳，里面装的，其实是蓝秋旻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烈性的三无“堕胎药”…… 　　而当蓝秋旻的内心斗争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想把那几颗药吞下肚子时，正好被自习课巡视的老师逮个正着。同桌已经隐隐注意到了蓝秋旻的异常。蓝秋旻脑子一乱，就将药和化验单都带在了身上。 　　许若耐着性子听蓝秋旻说完，冷冷地问：“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用我的名字的？” 　　蓝秋旻下意识地摇头：“不，我不是故意的……” 　　许若眉头一皱：“就一个破诊所！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故意的！” 　　蓝秋旻似乎是被许若的高声吓得一愣。接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是。我是故意的。” 　　许若也愣愣地看着蓝秋旻，眼中的泪似已干涸。 　　蓝秋旻的声音沙哑而苍白：“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我……” 　　“啪！” 　　许若忽然一扬手，狠狠地甩了蓝秋旻一个耳光。 　　这一下似乎用尽了许若全身的力气。扬起的手将许若整个人带得有些踉跄，而被打的蓝秋旻更是向一边退了两步，并且她的左脸在瞬间红肿起来。 　　大家都被许若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弄懵了。蓝秋旻稳了稳身子，侧着头，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从眼中滚出来。刚落到地上，便瞬间蒸发了。 　　许若浑身湿透。明明是汗水，可洛桃却总觉得她每一个细胞都在歇斯底里地哭泣。 　　但许若的声音却依旧冰冷清晰。 　　“两清了。你滚吧。” 　　 　　☆、chapter31 　　01 　　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正在拉扯争执。 　　少女身材高挑修长，面容姣好。但此时，那张美丽的脸孔上却满是泪痕。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多次想挽住少年的手臂，但她每一次这样示好的尝试，都被少年狠狠地推开。 　　陈洛陶就站在小巷另一头的拐角处。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书包肩带，眼前的一切让她脸色苍白。 　　陈洛陶和张晋川的书信往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陈洛陶偶然知道了张晋川真实的家境以后…… 　　张晋川为什么在陈洛陶知道他的家境“秘密”以后，迅速地与她密切了交往，给她写信，周末主动要求一起完成作业……这个问题，陈洛陶不是没想过。但她不愿意想。 　　而且，念书、减肥这两件大事已经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每回和张晋川见面的时候，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脸红，已经消耗了陈洛陶太多的能量了。 　　她在贪恋这份糊涂。 　　糊涂难得，可陈洛陶没想到世界会让她这样快就清醒。 　　就在她眼前，蓝秋旻拽着张晋川的手，泪流满面。 　　而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张晋川，恶狠狠地甩开蓝秋旻的手，吼道：“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跟几个人睡过？！要不是你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我他妈怎么会跟你这种骚货在一起？” 　　陈洛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小巷的。她终究没有勇气冲上前去质问。 　　除了书包里那几封宝贝的“情书”，她陈洛陶有什么呢？ 　　况且，让她怎么接受，那个满嘴脏话，粗鲁暴烈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张晋川？ 　　她有些恍惚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暮色渐沉，陈洛陶的身上覆上了一层灰。 　　忽然，有一个人在长椅的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陈洛陶缓缓地转过头。竟是那个……洛桃。 　　那个陈洛陶不知怎么形容的，古怪的，让她讨厌的，却又有诡异的亲近感的洛桃。 　　洛桃的身上披着暖暖的晚霞。 　　“都会好的。”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02 　　陈承泽罹患白血病的消息，洛桃是从办公室老师的八卦口中得知的。 　　老师们并不知道洛桃，或者说陈洛陶，和陈承泽的关系。在她们私下的谈论中，陈承泽是“许若的爸爸”、“许若的后爸”，或者“那个女富豪的第二个老公”…… 　　所以，听到“许若的那个后爸好像患白血病的了”这样的传闻时，没有人注意到洛桃和陈洛陶古怪的表情。 　　放学以后，洛桃已经呆坐了很久了。 　　冥昇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安静地坐在洛桃身边。 　　“冥昇。”洛桃叫了他一声。 　　冥昇放下水杯，看着洛桃。 　　洛桃却不看冥昇。她只是低着头，不断地搅弄着自己的手指。 　　“医院给我打电话了。”洛桃说，“我和他的配型是符合的。” 　　冥昇喝了一口水，嗯了一声，明知故问：“所以，你预备怎么办？” 　　洛桃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眼睛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指：“从过去到现在，我不知道我在心里对他进行过多少次恶毒的诅咒。可是……我从来没有诅咒过，要他死的……真的……我没有想到，他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冥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昇放下水杯，安抚地拍了拍洛桃的肩膀。其实他已经像洛桃解释过了，可是洛桃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喃喃相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洛桃坠楼的那个世界，就在那个夜晚。 　　有一个人，几乎和洛桃同时死去。 　　那个人，便是远在澳洲的陈承泽。 　　这个消息，上一世的洛桃并不知晓，她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陈承泽患病这件事。 　　她只知道，在她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许若确实退学了——但却不是像现在这般是为了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 　　而是因为，陈承泽举家移民去了澳洲。 　　洛桃心中有被抛弃的怨恨，加上地域相隔，和陈承泽见面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 　　事到临头，她知道了太多过去想知道却没机会知道，从来没有想知道却阴差阳错还是知道了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一直心怀仇怨，可是面对许若，面对陈承泽，哪怕如今对面不相识，她也从来没有真正地产生过报复心。 　　仇恨太累了。伤人八百，自损三千。 　　有一回，偶然看见陈承泽和许若的妈妈在一起的场面的时候，她居然觉得有一点……美好。 　　陈承泽脸上那样的神态，洛桃从来没有见他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有过。 　　或者，曾经有过，只是时间太久远，洛桃早就记不得了…… 　　奇怪的是，她的心中并没有燃烧起熊熊怒火。她只是觉得，有一些惆怅，还有一些疲倦……　 　　她早就没那么恨，只是因为内疚而不愿意放下这愤恨。 　　洛桃的声音有些哽咽：“过去我一直埋怨他，觉得是他害死了妈妈。觉得如果不是他负心离开，不是他没有照顾好妈妈……可是其实我知道，妈妈是自己生病去世的，……怪不得他……” 　　洛桃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冥昇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如耐心地倾听。他温柔地叹了口气，将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搂入怀中。 　　待洛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冥昇才将准备好的纸巾递给她。 　　“好了。”他说，“我会陪你去医院的。” 　　03 　　陈承泽和洛桃要被推进手术室之前，陈洛陶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站在一旁的许若妈妈和许若见到陈洛陶时有些惊讶，接而眼中现出惊喜。她们三人神色复杂地对望了一眼，许若和许若妈妈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陈承泽同样也是又惊又喜，几乎想支起身子来：“淘淘。” 　　陈洛陶看了一眼陈承泽，又看了一眼用欣慰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洛桃。她纠结许久，终于急匆匆地跑来，可到了医院一见面，那声“爸爸”却还是叫不出口。 　　洛桃忽然冲陈洛陶招了招手，陈洛陶走过去，洛桃冲她笑了笑，却喊了一声：“冥昇。” 　　一旁的冥昇会意，将口袋里的信递给陈洛陶。 　　“这是给你的信。”洛桃看着陈洛陶询问的眼神，微笑着说。 　　陈洛陶依旧一脸疑惑，但她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洛桃和陈承泽终于被推走，手术室的门很快就关上了。 　　陈洛陶低头看了看信封上写的那几个字，上面的字迹是那样熟悉。 　　“致可爱的自己。” 　　04 　　手机铃声大作。 　　洛桃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抓到手机，下意识地接通：“喂？” 　　喂？等一下！ 　　手机？！洛桃迷糊的双眼瞬间清醒了了。有手机？！ 　　电话那端已经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咆哮：“陶子！！说好的十点见，现在都十点十分了！！你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十点见？什么十点见？ 　　洛桃脑子里蹦出一堆问号，但她的嘴巴却已经蹦出一串话：“对不起啊，昨天看书看太晚啦，我马上起床！” 　　洛桃惊得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天啊，这张嘴巴是不受自己大脑的控制在说话吗！ 　　电话那头的人撇撇嘴：“好啦好啦，你要司考你是大爷，快起床啦！” 　　洛桃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呃，你是……封萧萧？” 　　“废话！你还没睡醒啊！”洛桃几乎能想象电话那头的人翻着白眼。 　　“行啦行啦，要不我来你家吧，反正离得不远，我一个人在这甜品店里坐着感觉好无聊啊！” 　　洛桃刚想随口说“好吧”，忽然见房门那头探出一个人来，惊得她急忙对着电话说：“别别别，你别来，我我我很快就去，三十分钟，很快！”虽然她并不知道她和封萧萧到底约在了哪里…… 　　接着，洛桃完全不顾电话那头封萧萧的叽里呱啦大叫，无情地挂了电话，直愣愣地瞪着房门口那个人。 　　“冥昇？”洛桃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问了一个很俗气的问题，“我、我这是在哪儿？还有，还有，你穿成这样是什么鬼？” 　　靠在房门边的冥昇手中端着一杯小小的甜品，身上居然还系了一条围裙。呃，还是粉红色的…… 　　“这不就是你租的公寓吗，你这才离开多久就不认识了？”冥昇挑了挑眉，疑惑道：“咦，我不是把信息输入你的大脑了吗，难道还没完全激活？” 　　“啥？”洛桃环顾四周，这确实是自己过去和同学一起租的房子，可是，可是她不是刚被推进手术市吗？ 　　这时，冥昇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洛桃的身体竟如触电一般抖了几下。 　　同时，洛桃的脑中开始迅速涌入很多画面。有她熟悉的画面，比如手术室的灯光，大学的顶楼……也有她自觉完全没经历过的画面，比如她甩了张晋川一个耳光，比如她给那个憋屈又无聊的工作提交了辞职信…… 　　哈？！这些陌生的想法怎么会钻进自己的脑子来？！ 　　洛桃觉得有些恐怖地瞪着冥昇。 　　冥昇却面色如常，走近她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嗯，放心吧，没有疯。就是输入的信息还没有整理完毕。” 　　洛桃不由自主地用手掌住脸，脑中的信息确实如得到指令一般连接得越来越顺畅……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在说什么？” 　　冥昇只是笑眯眯地把手中的甜品送到洛桃嘴边：“我这几天新研制的甜品，你要不要尝一尝？” 　　洛桃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不是因为馋的，而是因为，她的大脑的一部分已经作出了反应，告诉了她冥昇现在已经开了一家甜品店…… 　　洛桃继续瞪着眼睛看着冥昇。 　　“好啦，给你梳理一遍。”冥昇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甜品，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枚小镜子，“喏，你先自己看。” 　　洛桃抓过镜子，看着好久不见的“自己”：“我……回来了？” 　　冥昇像读说明书一般对洛桃解释：“嗯，你回来了。你在那封信里跟陈洛陶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而那个世界是容不下一个被陈洛陶怀疑或者知道身份的你的。而且，我已经察觉到，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理由和欲望继续留在那儿了。” 　　洛桃眨眨眼睛，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 　　冥昇继续说：“放心，陈承泽活下来了，他们全家还是去澳洲了。但是，他们关于你的记忆，我都消除了。” 　　洛桃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的意思是，我就相当于没出现过？他们的生活还是像原来那样？那……” 　　冥昇知道洛桃想问什么，立即借口道：“当然不是像原来那样。按照原来的话，陈承泽现在已经不在人间了。但是现实是，你下个假期就要飞去澳洲和他一起渡假。不是说过有蝴蝶效应吗，记忆虽然都消除了，但你出现过就是出现过，各种影响都会留存下来。” 　　洛桃懵懵地：“所以，我现在的生活的改变，也是因为他们的那些改变而改变的咯？”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书桌上那一堆司法考试的书籍——她被输入的“记忆”告诉她，她昨天就是在那张书桌前挑灯夜读…… 　　冥昇沉吟了一会儿：“不完全对。你生活的改变，是因为你自己的改变。” 　　洛桃眨眨眼：“可是陈洛陶不就是我吗？” 　　“不。”冥昇严肃地说，“那只是过去的你。” 　　洛桃还是不明白。不正是过去的她的改变，造就了现在的她的改变吗？ 　　冥昇耐心地试着继续梳理：“不，过去的你是过去的你，能改变自己的人生的，从来都只能是现在的自己。这么说吧，你们人类总喜欢把现在的果归结到过去的因上，其实不是的。是因为你此刻的灵魂说，你不想复仇，也不想再强求篡改过去的自己，所以你才心甘情愿地回来的。也是因为你此刻的灵魂说，你讨厌那份工作，你还是想成为一个律师，所以你才能帅气地辞职，又开始辛苦地备考的。” 　　洛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但却还是不是太明白。 　　“陈洛陶的改变是她的改变，其实早就和你无关。”冥昇说，“其实，你们人类的世界，是有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这世界上，有很多个洛桃，或者陈洛陶，每个时间段的她，都在创造一段历史。你们都妄想回去改变，但其实你们是回不去的。她的改变永远不会投射到你身上。” 　　“所以，”洛桃忽然说，“你说让我回到过去改变什么，只是为了写你的那份报告？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冥昇眯了眯眼：“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洛桃楞了一下，接着缓慢地摇了摇头。 　　或许从直观上看，她只是改变了陈洛陶人生中的一点点事情。 　　或许，她洛桃现在的生活的转变，就像这些被“输入”的“记忆”一样，有些生硬和苍白。 　　可是她知道自己究竟改变了什么。 　　世界上究竟有几个洛桃，几个陈洛陶，几个平行时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这个时刻的洛桃而已啊。 　　“还有……”冥昇说。 　　“什么？” 　　“你再不走，封萧萧的电话又要来了！” 　　洛桃如梦初醒，急忙跳起来：“啊对对对，我要换衣服！” 　　冥昇悠闲地开始吃甜品。 　　洛桃难以置信地瞪着冥昇：“喂，我要换衣服啊！” 　　冥昇一脸嫌弃：“我又不爱看搓衣板。”但还是乖乖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洛桃又叫住他。 　　“干嘛？搓衣板。你要付我钱的话，我可以考虑看你换衣服。” 　　洛桃砸了一个枕头过去。 　　“我是想问你，你为什么没有回天庭……” 　　冥昇抱着截住的枕头，眼睛飘向别处：“因为我要写《人间打工记》的报告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冥昇捏着枕头，“而且，因为你在做手术的时候，其实我暂时回天庭交报告了……结果你的灵魂自己飘回了这一世……三个空间造成了混乱，所以我才不得不重新将你的记忆整理输入……” 　　“哦……”洛桃若有所思，“等等！” 　　“又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洛桃的眼睛忽然也飘向了别处，“你为什么不把我的那些记忆也删除了？” 　　冥昇叹了口气：“你说我为什么要来人间开这个甜品店？” 　　洛桃睁圆了眼睛：“诶，不是为了体验人间的创业写报告吗？” 　　冥昇：“……” 　　“好啦，你出去啦。我要换衣服了。”洛桃忽然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走过去推冥昇。 　　冥昇却忽然用双臂环住了洛桃。 　　洛桃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弄得有些无措，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来。 　　“因为我舍不得你。”冥昇的气息从头顶直钻入洛桃的脖颈，“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就这么忘记我。” 　　“那……”洛桃红着脸，“你这回并不是来写什么报告的？” 　　冥昇狡黠地一笑：“是来写报告的呀。” 　　洛桃抬起头：“诶？” 　　冥昇凑到洛桃耳边。 　　“我呀，是来写关于人类如何谈恋爱的报告的。”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